巨大的星舰残骸如同死去的巨兽骸骨,沉默地半埋在遗忘星港的灰烬尘埃之中。暗沉银灰色的船体遍布狰狞的撕裂口和焦黑的爆炸痕迹,厚重的尘埃与暗绿锈蚀如同裹尸布般覆盖其上。眼镜那句“修复可能性几乎为零”的冰冷判断,如同最后一铲冻土,几乎要将金子安心中刚刚燃起的微弱希望彻底掩埋。
死寂笼罩着众人,只有冰原边缘吹来的寒风,在巨大的金属坟场上空呜咽盘旋,卷起灰黑色的尘烟。阿飞拖着沉重石茧的手微微颤抖,风雷之力早已枯竭,仅靠意志支撑;董董怀抱着星璇和煤球,翠绿护盾在尘埃侵蚀下明灭不定,纯净的眼眸蒙上厚厚的阴霾;眼镜拄着扭曲的金属管,身体佝偻,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艘死去的钢铁巨兽,嘴唇无声翕动,像是在进行最后的、徒劳的计算推演。
金子安站在残骸的阴影下,枯竭的混沌核心感知着船体内部那如同枯井般的死寂能量和遍布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结构性断裂。星璇用最后力量传递的坐标,指向的竟是如此彻底的终结?他混沌色的眼眸深处,那点因星璇指引而燃起的光芒,正随着眼前这具巨大残骸的冰冷触感而迅速黯淡。
就在绝望的冰点即将冻结一切思维时——
“嘤……”
一声微弱却带着奇异兴奋感的呜咽,打破了死寂。金子安低头,怀中的煤球正不安分地拱动着。覆盖着星尘光晕的黑色鳞片,此刻竟散发出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清晰的微光,如同黑夜中骤然点亮的星屑!小家伙的豆豆眼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星舰残骸船腹下方——那里,一块巨大的、扭曲变形的金属装甲板斜插在尘埃里,在其边缘与船体接缝处,恰好形成了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钻入的、黑黢黢的维修通道入口!入口边缘残留着焦黑的能量灼痕,显然曾遭受过剧烈攻击。
煤球短小的爪子指向那个入口,喉咙里发出急促而渴望的“咕噜咕噜”声,小小的身体在金子安怀里奋力挣扎,传递出无比清晰的意念:进去!好东西在里面!
“嗯?”金子安混沌色的眼眸瞬间凝聚!几乎在煤球发出声音的同时,他那恒星级的精神感知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也捕捉到了一丝异样!从那幽深的维修通道深处,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与周围死寂污浊环境截然不同的能量波动,如同黑暗中的一缕幽香,顽强地渗透出来!这波动极其隐晦,若非煤球那源自饕餮的贪婪本能对能量有着超乎想象的敏锐,加上金子安此刻全神贯注的探查,几乎不可能被发现!
这感觉……像是一颗被深埋地底、隔绝了亿万年的纯净能量结晶!微弱,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的生机!
“有东西!”金子安嘶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激动,“通道里有异常能量源!煤球感应到了!”
“什么?!”董董黯淡的眼眸瞬间被点亮,纯净的自然亲和力让她也隐约捕捉到了那丝微弱却令人心安的纯净波动,“是…是能用的能源吗?”
“异常能量源?!”眼镜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个黑洞洞的入口,手中的金属拐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读数……微弱……但……纯净……稳定……隔绝……干扰……难以置信!快!必须……确认!”
“妈的!有门!”阿飞精神一振,眼中风雷之色重新凝聚,虽然微弱,却再次点燃了锐气,“管它里面是啥,总比在这等死强!老铁,再撑会儿,哥给你找救命的去!”他拍了拍身旁沉重的石茧。
希望,如同风暴后的第一缕阳光,再次刺破绝望的阴云!尽管微弱,却足以驱散麻木,点燃行动!
“眼镜,你和阿飞守住外面,警戒!董董,跟我进去!”金子安当机立断。眼镜状态太差,阿飞需要看护老铁的石茧,只有他和董董(带着煤球)最适合深入这未知的通道。
“小心!”眼镜和阿飞同时点头,迅速背靠巨大的金属残骸和石茧,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死寂的废墟。
金子安深吸一口气,枯竭的混沌之力在体内艰难流转,在体表形成一层极其稀薄的防护。他率先弯腰,钻入那狭小、倾斜向下的维修通道入口。董董抱着星璇紧随其后,翠绿的自然护盾缩小范围,紧紧笼罩着两人。
通道内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空气浑浊不堪,弥漫着浓重的金属锈蚀味、尘埃味和一种奇特的、仿佛机油混合着臭氧的陈旧气味。脚下的金属格栅地板早已扭曲变形,覆盖着厚厚的油污和尘埃,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通道四壁布满了裸露的、粗如手臂的管线,许多已经断裂、融化,如同扭曲的黑色树根般纠缠在一起,残留着能量过载烧灼的焦黑痕迹。巨大的金属结构在通道上方交错挤压,形成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随时会彻底坍塌。
金子安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混沌之力,化作一点暗淡的光源,勉强照亮前方几米的范围。微弱的光线下,通道内的景象更加触目惊心:散落的金属零件、破碎的仪表盘、凝固的深色油污、甚至角落里几具被尘埃覆盖、姿势扭曲的金属骷髅(似乎是某种维修机器人残骸)……一切都昭示着这里曾发生过剧烈的灾难。
“这里……像被巨兽的爪子撕开过……”董董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带着回音,有些紧张地靠近金子安。怀中的煤球却异常兴奋,鳞片上的星尘光晕在黑暗中如同指路的萤火,豆豆眼死死盯着通道深处,喉咙里的咕噜声越发急切。
“跟紧我,小心脚下。”金子安沉声道,精神感知如同无形的触手,最大程度地向前延伸,锁定那丝微弱纯净的能量源头。那波动,就在前方深处,似乎在不断移动?不,更像是被某种东西包裹着,隔绝着。
通道蜿蜒向下,坡度陡峭。越往深处,那股纯净能量波动的感觉就越发清晰,但通道的损毁也越发严重。巨大的金属结构扭曲变形,如同巨兽的肋骨,将通道挤压得仅剩一条缝隙。金子安和董董不得不侧身,甚至匍匐才能艰难通过。空气中残留的微弱辐射如同细针,不断刺激着皮肤,混沌之力的防护变得更加稀薄。
“金子安……煤球……它想下去……”董董突然低呼。怀里的煤球挣扎得异常剧烈,小爪子拼命指向下方一个被巨大金属梁柱和断裂管线完全堵塞的坍塌口!那纯净的能量源头,就在这堆废墟之下!
金子安停下脚步,混沌色的眼眸凝重地看着眼前这堆由扭曲金属、断裂电缆和凝固能量残渣构成的“垃圾山”。感知告诉他,能量源头就在这堆障碍物下方不超过十米处,但想要清理出一条通道,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几乎不可能。
“源头……就在下面……但……堵死了……”金子安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力。
“嘤!嘤嘤!”煤球急不可耐,猛地从董董怀里挣脱出来,小小的身体“啪嗒”一声落在厚厚的尘埃里。它根本无视眼前的金属废墟,圆滚滚的身体异常灵活地一拱,竟然直接钻进了金属梁柱下方一个极其狭小的、布满尖锐金属碎片的缝隙!
“煤球!危险!”董董惊呼,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让它去!”金子安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紧紧盯着煤球钻进去的地方。他对这小家伙吞噬本源的信心,在此刻压倒了担忧。
只见煤球那覆盖着星尘光晕的黑色鳞片在黑暗的缝隙中闪烁着微光。它没有试图蛮力破坏,而是张开小嘴,对着挡在面前的一块暗沉、布满锈迹的金属板,直接一口啃了下去!
咔嚓!
一声轻响,在死寂的通道中格外清晰。那看似坚硬的金属板,在煤球的利齿下,竟如同酥脆的饼干般被轻易咬下一大块!被咬断的金属截面,瞬间呈现出一种怪异的、如同水银般流动的暗银色光泽,但仅仅一闪,便又迅速凝固、黯淡,恢复成锈迹斑斑的废铁模样。
“这……”董董惊讶地捂住嘴。
“它在……吞噬金属?吸收……能量结构?”金子安混沌色的眼眸骤然收缩!他清晰地“看”到,煤球咬下的那块金属,其内部蕴含的极其微弱的、驳杂的金属能量,瞬间被煤球吞噬吸收,转化成了它自身鳞片上微弱的星尘光晕!效率低得可怜,但确实在吸收!
更重要的是,随着煤球几口下去,那块挡路的金属板竟被它硬生生啃出了一个窟窿!小家伙毫不停歇,如同一个微型的隧道掘进机,对着阻碍物疯狂啃噬!暗沉锈蚀的金属、凝固的黑色能量残渣、甚至断裂的、内部残留着微弱电弧的电缆……统统成了它的“磨牙棒”!啃噬声“咔嚓咔嚓”不绝于耳,在死寂的通道中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贪婪!
金子安和董董看得目瞪口呆。煤球此刻展现出的吞噬能力,虽然远不如觉醒饕餮时的恐怖,但其“牙口”之好、对金属物质能量结构的瓦解效率,远超之前任何一次表现!显然,在吞噬了那块暗红污染核心碎片(尽管反扑被压制)后,它的吞噬本源在虚弱中反而被刺激得更加精纯和……贪婪?
仅仅几分钟,一个足以容纳一人通过的“狗洞”就被煤球硬生生啃了出来!通道尽头,那纯净能量源头的波动如同解开了封印,骤然变得清晰了数倍!
“成了!”金子安精神一振。
董董立刻抱起意犹未尽、还在对着金属碎屑吧唧嘴的煤球,金子安率先弯腰,钻过那个还散发着新鲜金属切割气味的洞口。
洞口之后的空间豁然开朗,似乎是一个更大的维修舱室,但同样损毁严重,遍地狼藉。然而,吸引金子安和董董全部目光的,是舱室中央的景象——
那里,堆积着一座小山般的、形态各异的金属残骸。有断裂的引擎部件、扭曲的装甲碎片、烧焦的能量核心外壳……而在这些废铜烂铁的正中心,赫然悬浮着一团……物质!
它大约只有篮球大小,形态并不固定,表面如同融化的水银般缓缓蠕动、流淌,呈现出一种流动的、介于液态与固态之间的奇异质感。它的主体是深邃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暗银色,但在其表面,却不断有极其细密的、如同星辰脉络般的幽蓝色光丝在流动、闪烁、明灭!正是这些幽蓝光丝,散发出那纯净、稳定、令人心神安宁的强大能量波动!这能量充满了生机,甚至带着一丝微弱的空间属性!
然而,这团奇异物质的状态却极其诡异。它仿佛被无数无形的丝线束缚着,牢牢“钉”在了那堆金属残骸的中心。它每一次的蠕动、每一次试图向外扩散,都会引发周围那些锈迹斑斑的金属残骸发生共鸣般的震动!暗银色的流体物质表面,不断有极其微小的、如同尘埃般的黑色锈迹被“排斥”出来,飘散在空气中,随即被那幽蓝的光丝净化、湮灭。
它像是一颗被污染囚禁的纯净核心,正艰难地进行着自我净化!而那些被它排斥出的黑色锈迹,散发着与遗忘星港整体环境如出一辙的污浊、衰败气息!
“这是……什么?”董董被眼前的景象震撼,纯净的自然亲和力让她本能地对那幽蓝光丝感到亲近,却又对那暗银色的流动物质和污浊锈迹感到排斥。
“金属……生命?能量……结晶?不……不对……”金子安混沌色的眼眸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恒星级的精神力如同潮水般涌向那团奇异物质!枯竭的混沌核心在感知到那股纯净、强大、生机勃勃又蕴含空间属性的能量时,竟发出一声渴望的嗡鸣!
“活体金属!或者……星核精粹?!”金子安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一种……具有自我修复、自我进化特性……并能承载庞大能量的……宇宙奇物!它被这里的……污染……侵蚀……束缚了!它正在……自我净化!”
他的感知穿透表象,“看”到了更深层的本质:这团活体金属的核心深处,那幽蓝光丝最密集的地方,存在着一道极其微小、却无比玄奥的空间裂隙!纯净的空间能量正是从裂隙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与活体金属结合,形成了这独特的能量核心!这裂隙,很可能连接着某个未被污染的能量次元!这才是它能源源不断提供纯净能量的关键!
“星核精粹?活体金属?”董董虽然不太明白具体含义,但“纯净”、“庞大能量”、“自我修复”这几个词,如同惊雷在她心中炸响!这……这或许就是修复星舰,甚至启动星舰的关键!
“嘤嘤嘤!!!”煤球在董董怀里彻底疯狂了!豆豆眼死死盯着那团流动的暗银色物质,尤其是其中闪烁的幽蓝光丝,口水如同小溪般流淌下来,覆盖星尘光晕的鳞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渴望光芒!源自饕餮本能的贪婪,如同火山般喷发!它猛地挣脱董董的怀抱,化作一道黑色流光,直扑那团活体金属!
“煤球!别冲动!”金子安大惊失色!这东西状态诡异,贸然接触后果难料!
然而,已经晚了!
煤球的速度快得惊人,瞬间就扑到了那团蠕动的活体金属边缘!它张开小嘴,毫不犹豫地对着那流动的暗银色物质,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咔嚓!
这一次的啃噬声,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咬碎琉璃般的清脆!一股精纯到难以想象、蕴含着磅礴生机与空间之力的能量洪流,瞬间顺着煤球的牙齿涌入它体内!
“呜——!!!”煤球发出一声满足到极点的、带着颤抖的长吟!它身上黯淡的星尘光晕如同被点燃的恒星,骤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小小的身体如同吹气般膨胀了一圈,鳞片变得更加幽深、质感如同星辰锻造!一股强横的、属于上古凶兽的威压,不受控制地从它体内弥漫开来!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却让近在咫尺的金子安和董董都感到一阵心悸!
然而,就在煤球贪婪地吞噬着这纯净能量,享受着前所未有的“大补”之时——
异变陡生!
那团被煤球啃噬的活体金属,如同被彻底激怒!原本缓慢蠕动的暗银色流体骤然狂暴!如同沸腾的水银之海!无数道暗银色的金属流如同毒蛇般猛地从主体中分裂、激射而出!目标并非煤球,而是周围堆积如山的金属残骸!
嗤嗤嗤嗤!
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溶解声瞬间响起!那些锈迹斑斑、坚硬无比的巨大金属残骸,无论是断裂的龙骨还是厚重的装甲板,在被暗银色流体触及的刹那,如同冰雪般迅速消融!它们并非被腐蚀,而是被那活体金属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同化、吞噬!
仅仅一个呼吸!
小山般的金属残骸消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体积膨胀了数倍、形态更加巨大、表面流淌着狂暴暗银色光泽、内部幽蓝光丝疯狂闪烁、散发出恐怖能量波动的——活体金属聚合体!
它蠕动着,如同一头刚刚苏醒、饥渴万分的金属巨兽!那庞大的、带着贪婪与暴虐气息的“意识”,瞬间锁定了近在咫尺、刚刚吞噬了它一部分精华的——煤球!
一股无形的、恐怖的吸力,如同黑洞般骤然降临!目标直指煤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