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仰台修养了数日,仍旧是身上不痛快,当然更不痛快的并非是身上的伤,而是能经常瞧见三公子的这位新护院。
是个白面的清秀少年,叫白玉钩。
他伤还没好清便被柴毁叫到院子里,跟这位新护院切磋,可恨他年纪不大,身手却是一流,想来是那日他们的十杀阵败于那女子手中,柴三公子已经另寻高手,预备取代他了。
思及此处,他牵动心脉,气血不畅,连七八招都没能在这哑少年手下过。
柴毁不满地挥挥手,“下去吧。”
待他走远,皎然才端起石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张口都微微张,生怕弄坏了柴筱替她做的易容,那日柴彻见了她的易容,说还是易成男子好些,便又换了张脸。
柴毁敲敲桌子,“哎哎哎,小爷我还没喝一口呢,你就干了?”
皎然歇了口气,“又不是酒,还跟你干一杯……”
他夺过桌上皎然用过的杯子重新自己倒了一杯,“最好别在我爹面前露出马脚,伺候人都不会,也不知道此前你是怎么伺候穆衿的,做细作你也不够格啊,三流细作一个。你说说,要不是当年我们放你走了,你哪里还有命能在这里喝我的茶。”
皎然道对对对,不再多言。
此时柴筱到了金麟苑,皎然今日再见她,见她与平日打扮都不同了。
她年纪尚小,身形还不算丰盈,但敷了粉,涂了胭脂,细细地描了眉,朝皎然走来,她觉这个小姑娘灿烂耀眼,贵不可言。
许是她穿着与以往都不同的朱红的襦裙,鲜艳明媚。
乌云般的发髻,鬓边插着两只牡丹簪子,花蕊当中嵌合金珠。
她如他几位兄长一样,高鼻梁,桃花眼,鹅蛋脸,周身容华非是平常人家的女子可及。
她簪着牡丹,可是没有一点儿俗气,还为她尚不足量的身形多了几分尊贵。
皎然看呆了,三年前她还在府里时没什么机会跟这几位小姐接近,那时候她在穆衿身边,她们又很少与穆衿交谈。
方才跟艾仰台打累了,她便将衣襟掀开了一些透气,忒失礼,见了柴六小姐,她有些不好意思了,拘谨地穿好了衣服,整理好衣襟。
柴毁见她来了,眼皮也不抬一下。
“卢家的老夫人,你见了?”
柴筱点点头,“在母亲苑中,我去坐了会儿就出来了。”
“那么,你不好好回去准备你的嫁衣,来金麟苑干什么?”
柴筱看向皎然,“我来看皎然姑娘。”
柴毁嘿嘿笑了两声,“怎么,你给她换的脸,还觉得新鲜么?又不是生人,几年前她就在这府里了。”
柴筱不理他,转而跟皎然说话,“我听说你刚刚跟艾仰台在这里较量,觉得有意思得很,所以想来看看,可是我来了,你们早就结束了,真可惜。”
皎然不忍看她失望,“那有什么可惜的,我摆摆架子给六小姐看。”
柴筱捂住嘴笑了,“听三哥说你那日破了他的十杀阵呢,要不是二哥来,真没人能逮得住姑娘。”
皎然请她坐下,“站着看多累啊,我舞剑给你看,你喝着茶看。”
原本皎然对这样娇滴滴的小丫头并无好感,可她想到那日会英客栈,自己照顾过的师弟师妹们,一转眼也长柴筱这么大了,她在他们眼中看见了极痛苦的神情,他们不是要故意站在她的对立面,只是情势所迫,所以她并不恨那些孩子。
比起阿娘对他们的恩情,纵使她跟他们一起长大,又算得了什么。
柴筱摇了摇头,笑说不要紧,“不累,我就站在这里看你耍,方才我坐了许久呢,坐得屁——”瞥见柴毁在身旁,改了话道,“坐得腰疼。”
此时主院并无其他人,皎然持剑平胸。
她此时穿着男装,别有一种英飒之气。
一剑在手,只见她手腕一出,原是低眉闭眼,长剑翻飞,继而双眼一睁,神凝于目。
二哥教他时说过,剑若以轻灵为主,便最好走偏锋,可皎然的剑却是直朝正向,丝毫不偏。
只见她长剑围身一圈,剑锋如银蛇环绕,任谁都能看出她的剑法不错。
就在柴毁以为她下一招看起势会是反手剑,岂料她不依常规,一招进剑,不知为何,剑锋一颤,滑向一侧,倒身刺入胁侧。
柴毁大吃一惊,立刻想象出假如方才艾仰台被她这一连串剑招带入,那她肋侧这一剑便能倒刺入他身躯中,她甚至连头也不回。
皎然躬腰递臂,长剑迅疾不可挡。
她的剑法奇诡,风雨不透,不走寻常路,不知是从何处学来。
须知二哥乃内外兼修的剑道正宗,经过二十多年的练习,数不尽的高手与他对练,他才有今日的造诣。
三年前他亲自试她武功,那时她连花拳绣腿都算不得,一招都接不下来。
二哥几日前说,皎然的武功如今一时间也摸不透,虽然那夜他稳占上风,皎然看似不敌他,可她需要的只是时间和输赢。
任何高手都需要这两样。
柴筱看得如痴如醉。皎然上前拉她的手,她竟还没反应过来。
柴毁嘴上不承认,“唉,可惜你是个女子,力弱,不然你的剑法还能更精深。”
皎然心道,就这么几招就够打趴下你了,脸上还是笑嘻嘻,“多谢三公子指教了。”
“嗐,不客气。”
皎然还想拉柴筱,却被她躲开了,她像是被吓到了,“真快啊,皎然姑娘,你的剑是我见过最快的剑,我从未见过你这些剑法。”
柴毁不满道,“那是你没见过二哥的武功,跟她比起来,才更是炉火纯青。”
皎然的剑法似乎吓得柴筱花容失色,“这样快的剑,你不怕伤到你吗?”
皎然听她天真的问题,忍不住哈哈大笑,“哪里会伤到我自己呢?我握住的是剑柄,而非剑刃。”
“你累了吗?”柴筱竟主动递上茶水。
那茶盏方才柴毁夺过去用了,皎然觉得膈应,推辞道,“刚刚喝过了,我还不累,多谢六小姐关心。”
柴筱兴致勃勃问道,“你练了有多少日子?”
皎然算了一算,“除去我衣食住行眠,养伤,应当练了有一年。”
柴筱赞叹不已,“一年啊,你真是个天才,才花了这么点时间你就能练成这样,再给你些时间,你岂非要成为天下第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