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惊云是见过蚀日剑法出问题的样子的。
当年他遵照雄霸的命令前去夺刀剑(雪饮狂刀,火麟剑)之时,亲眼目睹了断帅人为剑控之后,竟然想要把当时还是个孩童的聂风给一刀两断。
那个时候段帅是有理智的,不是疯了。
更不要说,当时断浪也在旁边不断求情,结果断帅置若罔闻。
不是他那个时候用悲痛莫名破了断帅的剑法,让他惊讶之下恢复过来。
他和聂风不要说有后来的恩仇,当时聂风就得死在乐山大佛。
所以也幸亏断浪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拿到火麟剑,不然在这个世界的不断激战之下,他又死磕蚀日剑法。
再加上他一直想要重振家族名声,以及自己想要扬名立万、称雄天下的野心。
也就是族谱单开一页的执念。
他不走火入魔,不对,更准确来说应该是邪意入脑才奇怪呢。
“那浪岂不是很危险?”
听完了以后,见过自家父亲发疯有多可怕,以及非人,并且还身为断帅发疯受害者的聂风担忧问道。
“的确危险,不过还好有你的帮助。”
一句话概括,在没有外力的捣乱之下,聂风是断浪最大的锚点。
不是什么武学,而是聂风这个人。
这句话没开玩笑,不是命运无常,这两个人无论如何也到不了后来的地步。
毕竟世人羡慕,或者说渴求的青梅竹马、年少相知的白月光、微末之时互相扶持的朋友之谊,对这两个家伙来说是特么的基础配置。
在两人还是一个小孩儿的时候,就已经把这些情感都集齐了。
“你帮我看一看我家的冰心诀可不可以帮他?”
头也不回的把自家的冰心诀给步惊云念了一遍之后,聂风越发专注起了场中两人的比试。
没办法,断浪开始耍无赖了。
说好了比剑,现在他已经忍不住开始以力压人了。
熊熊火劲催发之下,借着此时越发动荡的心意,他手中的剑终于出鞘了。
剑尖上挑,拿剑在手的他又恢复了自信。
特么的,他还从来没输过这么惨呢。
夕日之光,蚀日剑法中专门用于在被对手压制时候改变战局的招式。
他虽然气,但还没昏了头,而且也只有这样的对手,才能让他的武功不断进步啊。
“反弹对手进攻的招式?有意思。”
如果说西门吹雪刚刚只是想见识蚀日剑法内里的剑意,现在也对剑法起了兴趣。
“所以看看你能反击多少。”
此时在西门吹雪手上普通的毛笔仿佛成了最锋利的宝剑,笔尖动作之间,锋锐的剑气如丝如缕。
流转之间,逼得断浪赶紧变招。
日覆心疲,化解对手招意减少伤害的剑招,也就是拖。
没办法,西门吹雪的剑太快,不知其所来,不知其所止。
挥动之间,剑芒如雨,剑气似流星,他根本反弹不过来,只能先拖,以待时机。
只不过这么搞,两人又回到了原先断浪被追击的局面。
只是这一回断浪可没时间再想东想西了。
“你当初没学全?”
细细揣摩完聂风讲解的冰心诀,步惊云疑惑道。
这怎么断断续续的?是因为年幼丧父才没学全?
“我父亲当初没怎么教过我武功。”
聂人王的确没怎么教过聂风武学,关于聂家的武功,大部分都是聂风看着他老爹运功之时自学的。
嗯,这个回答直接让步惊云沉默了。
毕竟当年他练武的时候,霍步天那可是手把手的教他,甚至可以说是主动求着他学。
没办法,那个时候的他作为母亲带去霍家的拖油瓶,他的自傲或者说自卑是很强的。
而等到练武开始,霍步天把霍家剑法从心法到招式,从用典到理念,翻过来覆过去的细细讲给他听。
可以说是,唯恐他学不会,唯恐他听不懂。
“能够对浪起作用吗?”回答完后,聂风询问道。
步惊云现在的武功境界已经到了他看不懂的地步,他这有所缺陷的武功是否能对断浪起作用,自然得找他看一看。
不然他的功夫起不了什么作用还好,要是起了反作用,那才是糟糕!
“虽然残缺,但的确有效果。”
更准确来说步惊云总感觉这门武学,应当是与蚀日剑法配套的,这是一种直觉,
“聂家和断家是累世之交、同出一门?”
摇摇头,步惊云不再想这些。
毕竟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两家的长辈也都已经逝去,他们就是想找人问,也找不到人。
“那就好。”
下定决心待会儿就把武功传给断浪的聂风,看着场中分出胜负的两人说道。
“我输了。”
收剑回鞘,断浪有些沮丧的说道,他这败的也太快,太憋屈了。
“你的剑法有问题。”同样把手上的毛笔放回原位以后,西门吹雪看着断浪说道。
“我哪里练的不对吗?”听到这话,断浪请教道。
这些年跟着聂风替天下会打天下的时候,最终赢的虽是他们,但可不代表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就没输过。
所以赢就是赢,输就是输,输了以后好好磨砺自身,从头再来就是。
“你练的没问题,只是剑法有问题。”
西门吹雪的剑法断浪承认他比自己强,而且强的多,但你这么说就是不是有点太不尊重人了?
要知道,他爹当年给他留下的秘籍可是原版的。
看着断浪疑惑的眼神,西门吹雪仔细的回想了一下断浪刚刚的剑法招式意境,然后。
如日中天,暴烈的阳光仿佛要把一切点燃。
越发汹汹燃烧的火意之中,一股至邪之意悄然浮现。
如果说刚刚断浪看到对方这转眼之间就把自家武学使的比他还好,只是惊讶的话。
而感觉到这一股邪意的出现,让他回想起了自己最不愿意想起的记忆,他父亲发疯的记忆。
不过西门吹雪没管断浪的想法,只是自顾自的按照断浪刚刚的招式一招一式的演练了起来。
而随着演练的继续,“火魔。”
看着这栩栩如生的火麒麟,断浪失声道。
水淹大佛溪,火烧凌云窟,他爹当年一直在等这个时机,所以他们家的武功难不成真的跟凌云窟之中的那只火魔有关系?
想着当年他父亲给他说的只言片语,断浪对着西门吹雪拱手请教道:“还请西门兄解惑?”
现在可不是什么输不输赢不赢的问题了,而是涉及到他家的武学根底了。
毕竟由西门吹雪使出的蚀日剑法组合而成的火麒麟,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至邪至恶、至阴至毒,一股无比疯狂的意念,充斥着火麒麟全身。
这可跟刚刚的西门吹雪完全不搭边,所以这是他家剑法导致的?
一边思考一边用尽全力抵抗的断浪,也不由得感慨对方在剑道一途上的天赋当真是高啊。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用心抵抗,他体内的蚀日剑法仿佛感应到同类一般,竟然自动运转起来。
熊熊火劲眨眼间就遍布全身上下,而也就在这个时候,一股凶狂邪意直入断浪的脑海。
“断浪,你忘了你重振断家名声的夙愿了吗?”
“爹,孩儿一刻不敢忘。”
“那你为什么还会跟聂风在一起鬼混,他难道会帮你重振断家名声,帮你打下万里江山?”
会个屁!跟聂风待了这么些年,断浪再清楚不过对方的仁善性子。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事儿,聂风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
他替雄霸打江山提出的条件,是让雄霸用一百万两银子,全心全意的救助洪灾灾民,可不是什么为了自己的野心。
“爹,风是我的好兄弟。”
“什么兄弟?他要是你的兄弟,为什么不帮你打江山,反而是帮雄霸这个侮辱我断家名声的混账。”
“爹,不是这样的,我……”
“忤逆子,火麟蚀日。”
这当初杀他好朋友的那一招,如今直直的朝着他劈了过来。
情急之下不想死的断浪,也是剑锋一扬,开始与人拼斗了起来。
场中聂风只看到西门吹雪的那只火麒麟径直朝着断浪扑了过去,而断浪身上也出现了一只火麒麟。
两只同样凶恶的火兽一山不容二虎之下,就这么在半空中互相竞斗了起来。
然后,一股热流从聂风的血脉深处开始朝外奔涌,仿佛炙热的岩浆一般流经聂风全身上下。
由头到尾、由尾至头,筋骨、皮膜、血髓、奇经八脉、周身穴窍没有一处被放过。
聂风只觉得自己快熟了,准确的来说他已经闻到了自己身上肉香的味道。
而一股同样散发着阵阵邪意的绚丽火光,从他整个人的身体朝外散发开去,他整个人也不由自主的飘在了半空之中。
绚丽的火光照耀之下,刺激的场中两只本来就可怕的火麒麟厮杀的越发凶猛了。
“西门老板,看来你的道已经成了。”
听到这话,已经放任蚀日剑法组成的火麒麟自行出击的西门吹雪也是说道:“这还要多谢霍兄你教我。”
“我只不过是讲解了一些《大学》的东西罢了,终究还是你自己天资无双。”
说完,步惊云也是感慨道:“至诚之道可不是什么听人讲解就能练出来的东西。”
西门吹雪的剑很简单,诚于剑,诚于人。
“人生在世谁人不会犯错,没有霍先生的教导,我恐怕还在纠结什么有情无情。”西门吹雪摇了摇头说道。
不是碰到霍山,他现在应该还在家里头抱娃儿,也还在因为有了妻子孩子的牵绊,心中有情之下发挥不出他的剑道。
虽然总是说西门吹雪的剑道是什么有情无情之类的,也总是说西门吹雪只有无情状态的他才是真正的剑神。
但实际上西门吹雪的剑道跟有情无情什么关系都没有。
西门吹雪的剑,不过诚心正意四个字罢了。
他诚于剑,七年练剑无论何等艰辛,无论何等寂寞,他都能坚持下来。
更是在后来的岁月中从未改变这份心意。
他诚于人,所杀之人皆该杀,决不滥杀无辜。
所谓的无情,只不过是他因为心里面早就被剑道这一件事占据了他全部的精力。
一心一意琢磨剑道之下,对于其他的人事物他自然没办法做到兼顾。
毕竟他又没办法加点,一切实力都要苦练。
只是可惜,他终究还是个人,不是真的无情无爱,无欲无求。
那些人类的感情还纠缠着他,属于人的欲求也始终缠绕着他。
更不要提,他的剑还需要诚于他这个人,而人的感情又是何等的丰沛。
所以他跟孙秀青结婚生子完全是很正常的事儿。
毕竟他没被天意磨了五百年,没办法就这么在剑道之上一直啥也不想,永不停歇的坚持下去。
而且可以说正是因为这一场夫妻之情、父子之情才让这家伙真正走上了剑神之路。
毕竟一个强制压抑内心感情的人是对自己诚实吗?
至于纠结有情无情,不过是这家伙寂寞了太久,突然见到了有情的鲜活世界,有些不适应罢了。
或者说人的感情萌发之下,他也终于品尝到了红尘的滋味。
烦恼、犹疑、爱恨,这些原本被剑压下去的东西,第一次开始在他的心里有了位置。
而他跟叶孤城的比剑,只不过是让他看到了只诚于剑,不诚于人这条路的风景罢了。
这也是这两个家伙一定会打一架的原因。
无关于什么剑道高下之分,只是想看一看你我各自走的路上的风景如何罢了。
只是可惜,叶孤城只诚于剑之下,哪怕他的剑术技高一筹,也败在了人这一方面。
这跟什么躲不过皇帝搜捕没关系,只不过是因为这家伙到最后败给了自己罢了。
他所坚持的剑败给了他这个人。
毕竟你说叶孤城真的逃不出皇宫大内,真的没办法保住自己一命,那不开玩笑嘛?
只是不论剑神还是剑圣,走到这一步他们都是骄傲的。
他们都愿意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剑,愿意把自己的生命变成那转瞬即逝的流星。
所以叶孤城说只需诚于剑,不必诚于人的时候,他跟西门吹雪之间的剑道对决就已经结束,也已经输了。
毕竟他这个只需诚于剑的人,到最后也诚于了自己的心。
不然的话,一柄剑会有所谓的骄傲吗?一柄剑会有失去对手的惋惜吗?一柄剑会害怕没了对手后的寂寞吗?
一柄剑在一场生死对决之中,会留手么?
所以叶孤城的剑术的确胜过了西门吹雪,可他的剑道却败了个彻底。
至于后面两人的打斗,那所谓的神乎其神的剑术,以及那独一无二的的天外飞仙,不过是叶孤城输的过程罢了。
“你还要跟叶孤城比剑吗?”想了想霍山问道。
最近最近京城这诡异的氛围,是个人都能猜到这场剑决有问题。
“怎么,霍先生也要下注吗?”
想着刚刚在街上又听到的某某某下注多少多少的声音,西门吹雪好奇的问道。
看着现在越发鲜活,越来越像一个人的西门吹雪,步惊云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不哭死神步惊云成为霍山的过程。
“没什么,只是你小心一点。
有的时候胜负不止在你们这一场对决之内,也在对决之外。”
他对现在的西门吹雪有信心,只是这世上从来都没什么公平的对决,使盘外招的更是就没消失过。
“我的剑在手上。”西门吹雪淡淡道。
宁在直中取,莫在曲中求。
他还没有放下剑,不论是为了剑还是为了他自己,这一场对决他都会再去。
嗯,的确是再去,因为上一次正准备开始比,就被人给扰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