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视线落在江菱身后,墨色的瞳孔看起来比夜色还要深,眸底难掩一两分焦急,他瞥江菱一眼,面上的欢喜早就褪去,只不耐烦道:
“这个时间点,你来做什么?”
视线如蜻蜓点水,他根本没有把江菱放在眼里,这人一贯如此,两人交恶不是一次两次了,如果是平时,江菱绝不会来陆家找气受。
可今时不同往日,她闷声回答:“我找政委。”
说罢,杵在焦虑中的陆湛不可置信的再次看向她,就在心中猜测云云时,屋内的陆政委大发慈悲道:“进来吧,等你很久了。”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蔼。
江菱掠过陆湛走了进去,除去她和政委,其余人全都怔在了当场,陆湛脑子里仿佛‘轰’的响了一声,整个人如遭雷击,僵硬在门口不敢转身。
客厅里一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察觉到陆家氛围不对,江菱一刻都不想多待,她把兜里的红包掏出来,还给陆政委。
后者言笑晏晏:“不用紧张,本就是该给你和孩子的,我还嫌少了点,晚些时候再补上。”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其余人还有什么不懂的。
铁板钉钉的事实啊!
陆母的呼吸都急促了,她死死盯着江菱,灼热的视线像是要把人燃烧,难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喜欢这个孩子,可惜命运弄人,一想到当初因养女撒的那些泼,陆母就想挖个地缝钻进去!
她喉头微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至于陆梅,也隐隐猜到了两分,她面色难看,直接回了房间,连表面功夫都懒得装了。
实在不能接受,最讨厌的江菱居然是陆政委的亲生女儿,这简直荒唐!肯定是她昨晚没睡醒,对!就是没睡醒。
陆梅‘砰’的一声摔上了里屋的门。
明知道这家人奇怪,但江菱依旧坦明了来意:“政委,今晚前来不仅为还钱,还想问问我母亲他们的事。”
“我没有看错,你果然是个孝顺的孩子。”陆政委一脸的与有荣焉,他抬手,示意江菱坐到沙发上去,半响,委婉开口:
“小江同志,我想先和你说个故事,56年初,南部战争肆虐,无数人民在炮火和温饱边缘挣扎,一对兄妹跟随邻居从遥远的帝都赶赴西北……”
“那女孩不明白,自己乖巧懂事,为何就是得不到母亲的爱?因为从头到尾,没人怀疑过,她本不是那个村妇的孩子,村妇歹毒,在得知她的身世后,辗转用其他孩子顶替,想鸠占鹊巢……”
听到这里,江菱还有什么不懂的,她‘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政委,你……你不用卖关子,有话直说!”
“江氏歹毒,隐瞒了你是陆家囡囡的事实,致使我们有太多误会,菱菱,一切都是爸爸的错,原谅我。”
陆政委的视线滚烫,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
和陆梅的心情相同,江菱只觉得荒唐可笑,陆湛这段时间的刁难和周炀的早出晚归她都看在眼里,说不怨恨是不可能的。
一开始,陆梅就仗着自己家庭好各种欺负她,结果呢,对方仗着的居然是她亲人的势,他们在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后,拍拍屁股说声道歉就想要皆大欢喜的亲情吗?!
江菱做不到。
她甚至不知如何面对陆政委,只梗着脖子辩解:
“这只是你的推测!”
“上次你去医院体检,陆院长有帮忙采集你我的血液,最多三日,香江那边就会有鉴定报告送过来,我自己的女儿我不会认错。
菱菱,爸爸从来没有停止过寻找你,得知江氏虐待,我便知晓他们不是什么好人,顺藤摸瓜,这才查出他们的过错。
所有流程都是正规手续,你放心,这是他们的报应,从今后,再不会有任何人欺负你,除非,踏着爸爸的尸体过去……”
江菱很少感受到父爱,此刻,陆政委的爱意磅礴,于她而言,只觉得忐忑,江菱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冷静得像个局外人,全程把自己置身事外:“有分寸就好,那是你们两家的事,和我无关。”
她转身就走。
陆政委脸上血色尽失,急急喊道:“菱菱!”
“囡囡,我是妈妈啊,第一次见面妈就喜欢你,以前的事都是误会,你不要走,你听妈解释……”陆母泪如雨下,想要强行挽留,被陆政委给拦了下来。
江菱的指尖深陷掌心,她皱眉解释:“政委,主任,你们现在有儿有女,生活得很好,至于我,也有了家人,没必要强行捆绑在一起。
诚如陆团长所言,我们两家最好保持距离,少来往,这么多年孤单惯了,我实在难以当个孝女,抱歉。”
她抬眸,视线刚好和站在门口的陆湛相接。
男人身子僵硬的站着,像是没有鲜活气的傀儡,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点什么挽留,但半天都没发出声音,瞧见江菱推门离开,陆湛急了。
他条件反射的,就想去拉江菱的胳膊。
两人嫌隙颇深,江菱下意识的躲开,厉声警告:“陆团长,你要是敢对我动手,周炀不会放过你的——”
说罢,她用力推了陆湛一把,像兔子似的跑远了。
“……”
陆湛喉咙里犹如咽了块碎玻璃,喉结滚动,都能嗅到咸腥的味道,往日里他对江菱的那些恶言恶语成了最锋利的回旋镖,狠狠扎在他心口。
这明明是他最疼最爱的妹妹啊!
陆湛握着门把的手一紧,指尖都泛白,身体更是忍不住颤抖,一米八几的汉子,此刻死死咬住牙关,眼尾的红一点一点蔓延,半响,他语气绝望:“爸,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瞒我。”
瞧瞧从前,他都造了些什么孽啊!
陆湛手背青筋暴起,一想到江菱选择和他们划清关系,他就忍不住崩溃:“为什么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