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侧门的穿堂风卷着冰雨扑进来,谢蓝玉后颈的碎发凝成细小的冰棱。
他望着舞台上突然空掉的主唱位,鼓槌的残影还悬在聚光灯里,路风已经带着硝烟味的气息撞到他面前。
“你他妈当自己防水的吗,怎么不打伞!”路风的外套裹着汗与雪松香扑过来,遮住了观众席错愕的喧哗。
谢蓝玉想后退,却被路风攥住手腕,冰凉的温度激得两人同时颤了颤。
弦乐团的节目靠后出场,后台的人已经不多了,路风拽着他冲进更衣室,门在身后“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你怎么突然下台……”谢蓝玉浑身湿透,声音却比雨还冷。
路风找了块毛巾盖在他头上,“你淋着雨跑来,就为了听我唱完?”
后台的灯光昏黄摇曳,谢蓝玉看见路风演出服的腰链上缠着根玫瑰枝——是琴包里漏出来的那枝。
他别开眼,“路上突然下雨,不要紧,你这样算演出事故。”
路风毫不在乎,“无所谓。”
他偏头呢喃了一句,“反正不是唱给他们听的。”
谢蓝玉擦了擦头发,“咖啡店有人丢了东西,闹了一场,耽误了时间。”
兜里的手机接连不断震动,路风低头划开屏幕,廖庆华的消息跳出来。
[艹!出事了,路儿!]
[这是不是你那帅哥朋友啊?]
路风点进下一条链接,校园论坛的热帖标题刺进眼底:「咖啡店打工仔偷窃不成反讹诈,穷鬼的嘴脸真难看!」
配图是谢蓝玉举着包装盒的模糊侧脸。
路风只大概扫了一眼,眉头一皱,“闹到你头上了?”
谢蓝玉的睫毛颤了颤,水珠顺着发梢滴在锁骨上,“……不是大事。”
“不是大事你这副样子?不是大事你连工作服都没换?”路风目光扫过他湿漉漉的外套和露出的白衬衫。
谢蓝玉沉默片刻,指尖摩挲着毛巾的边缘,“总会碰到几个神经病,正常。”
储藏柜里有一套备用服装,路风取出来递给他,语气不容置疑:“换上,别说不用。”
谢蓝玉犹豫了一瞬,还是接过衣服,转身走进隔间。
路风气愤的声音传来,“遇到傻逼直接打我电话好吗!老子最擅长收拾这种人。麻烦把你那个素质收一收,直接给他几拳行吗,自己被欺负一顿,又淋着雨跑来——”
谢蓝玉解衬衫的动作一顿,“不是你让我必须来吗?”
路风一个暴起,“我让你收我钱你怎么不听啊!”
谢蓝玉没继续搭话,出来时,长凳上不知何时多出一个印着二手市场logo的纸箱。
路风边拆边说:“从熟人那里买来的,五百块,键盘有点旧,但主板是新的。”
他把电脑拿出来,“本来打算演出结束给你,现在也差不多。”
谢蓝玉盯着电脑包上歪扭的涂鸦——有人用银色马克笔画了枚玉坠,旁边标注着主板型号和散热参数。
“钱我转你。”
“急什么?”路风踢开纸箱,“等有富裕钱再说。”
谢蓝玉说:“游戏公司开资了,够用。”
路风顿了顿,说不清是松口气还是什么,欲言又止,“还以为你妈又找你了。”
更衣室的门突然被撞开,王梓举着口琴探进头:“路哥!该安可曲了!”
“安个屁!”路风抓起椅背上的羽绒服兜头罩住谢蓝玉,“走,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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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香阁的吊灯在火锅蒸汽里晕成光斑。路风把涮好的肥牛卷堆进谢蓝玉碗里,“真五百,我有必要骗你吗?”
火锅的热气驱散了身上雨后的寒意,谢蓝玉微微挑眉,伸出手,“票呢?拿给我瞧瞧。”
“朋友低价处理的。”路风面不改色地撒谎,“哪来的票?”
玻璃门突然被重重推开,三个男生嘻嘻哈哈晃进来,大剌剌地在邻桌坐下。
“哟,这么巧,这不是刚才那个咖啡店小偷吗?”王志鹏依然穿着那件棒球服,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提高音量,“怎么,现在不干偷鸡摸狗的事儿,改行陪少爷吃饭了?”
有时候世界就是这么小,冤家总是能在错误的时间和地点再次遇见。
路风慢条斯理地擦掉筷尖的红油,“就他是吧,这么有缘分,都不用爸爸我去找了。”
几个男生冷眼打量着谢蓝玉,“这人偷你Switch啊,还想拿几百块钱打发你,真是一副没见识的样子……”
路风抓起手边的烟灰缸砸过去,玻璃在桌沿上炸出脆响,“你爹我砸的,找我赔?”
“监控显示只有他经过寄存柜。”王志鹏立刻跳脚,指着对面二人,“就是他偷的,我和他和解已经不错了!”
服务员见状急忙跑过来,“怎么回事,有话好好说,这是在店里呢!”
路风站起来,目光越过一旁的服务员,“你他妈再多说一句试试呢,论坛上的帖子狗发的?”
火锅汤底咕嘟咕嘟冒着泡,王志鹏的脸色比锅里的冻豆腐还白。他猛地起身撞翻调料架,辣椒油溅上路风的球鞋。
“我发的怎么了?!偷东西有理了,这种行为我就该曝光他,你信不信我——”
“赔钱。”谢蓝玉盯着路风的鞋突然开口。
“什么?”王志鹏像是没听懂。
“我说,赔钱。”谢蓝玉抬眸又重复了一遍,眼底闪过冷厉。
“我赔你——”王志鹏刚要发作,狠话还没喊出口。
哗啦一声,路风动作干脆利落地脱下外套,露出结实的手臂,二话不说,从角落抄起一个灭火器就要往前冲。
王志鹏身旁的男生瞬间面露几分惊慌,拉着人后退,“先走,咱不……不和他一般见识。”
几人落荒而逃时碰倒了门口的招财猫。路风穿上衣服,“装逼真他妈冷,服务员能不能暖风调高点,别这么抠啊——”
“诶好好好……”
他扯过椅子坐下,随手抽了几张纸弯腰擦了擦鞋面。
“送去洗吧。”谢蓝玉说。
路风抬头看着他有些阴沉的侧脸,忽然笑出声:“不是说不是大事?”
“咔哒”一声,火锅的火力拧到最大,火苗猛地一蹿,映红了锅底。
谢蓝玉耳尖微红,“现在是了。”
路风因此心情很好,吃了个爽,回去时夜色已经深了。
路灯在雨后的地面上淌成碎金。路风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后座绑着的电脑包在月光下泛着柔光。
“回去先试试,有问题来找我,不好用明天直接去买新的。”路风自顾自絮叨着,“今天就应该躺地上,讹那帮孙子一笔大的。”
谢蓝玉忽然停住脚步:“为什么非要我收下?”
“你那个破笔记本,”路风踢开井盖上的易拉罐,“开机时间够我写完三首歌。”
“我问的是你。”
夜风突然寂静。路风转身时,手指不经意碰到车铃发出清响,“因为……”
他目光游移,“我爹三天两头打电话叮嘱,我高低也得上点心吧,不然…放假了没法交代。”
谢蓝玉定定地看着他,深棕色的眸色在灯下暗了几分,冷冷吐出两个字,“再见。”
宿舍楼就在不远处,路风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里,低声爆出一句:“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