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蓝玉推门进宿舍的时候,几人正商量国庆去哪玩。
王梓跷着二郎腿斜靠在桌边,手里捧着瓷碗,里面的东西在冷白灯光下泛着蜜蜡般的光泽。
“蓝玉你可算回来了!“王梓嘴里鼓鼓囊囊的,说话时溅出几滴汁水,“突然就没影了,哥几个还以为你被哪个学姐拐跑了呢。”
谢蓝玉的床铺紧挨着门边的储物柜,他没往里走,反手将沾着夜露的外套挂在门后。
黑色外套滑过苍白的腕骨,带起一阵洗衣液的清香,“打了个电话。”
陈嘉伟正猫着腰偷摸王梓碗里的果子,闻言直起身子,“该不会是和女朋友煲电话粥吧?怪不得上周隔壁班花送情书你都没接,原来是名草有......“
“属耗子的吧你!“王梓一巴掌拍开陈嘉伟的手,趿拉着拖鞋蹭到谢蓝玉跟前,“特意给你留的,快吃,我爸客户送的,说是静冈温室特供。”
谢蓝玉正把棉t恤往头上套,闻言微微偏头。从领口露出的半截脖颈白得晃眼,沾着几缕被静电带起的黑发。
陈嘉伟突然想起一事,拍拍王梓的肩,“今儿晚上怎么劝你,你都不上去唱,那上次不是唱的挺好吗,好歹咱们宿舍的百灵鸟。”
“快拉倒吧,人家那专业歌手唱的那么好听,我上去丢人现眼啊。”
“丢啥人啊,不过你别说,那唱歌的男的,唱歌是挺好听昂,听说是艺术学院的?”
“估计是吧,不清楚。”王梓没理会他,端着碗对谢蓝玉说,“快吃快吃,你再晚回一会儿被那俩牲口造完了。”
谢蓝玉看见碗里躺着切成片的星形果肉,横切面像雪花状结晶纹,流转着蜜糖般的光泽。他觉得自己见过,一时间却叫不出名字。
“这是什么?”
陈嘉伟张嘴秃噜出一句:“杨桃啊,你没吃过?”
秦宇默默举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百度百科,“这好像是特别高端的品种。”
“害!”王梓满不在乎地叉起一片,动作麻利又果断,“嗖”地一下就怼到谢蓝玉嘴边。
“啊——张嘴!没人比我更会伺候我玉哥。”王梓嬉皮笑脸。
谢蓝玉下意识后仰,后腰撞到床架发出闷响。沁凉的果肉擦过唇角,甜腻汁水顺着下颌滑落。
他抬手抹去,听见陈嘉伟吐槽,“你好像那个太监,小梓子。”
“滚蛋。”王梓白他一眼,又扭脸对谢蓝玉好言好语道,“挺甜的,尝尝,可能北方比较贵。”
秦宇一本正经地道:“实不相瞒,这品种,放了哪儿都不便宜。”
谢蓝玉冷不丁被塞了一口,果肉清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
“这要搁米其林餐厅,配上金箔不得卖你五位数!“陈嘉伟翻上床随口说。
王梓干脆把碗放在谢蓝玉桌上,走回自己座位,“呵,上次点了一盘草,花了我4888。当时我还纳闷,怎么比牛排还贵,后来才明白,这吃的不是菜,是餐厅的‘艺术’和我的智商税。”
“正常,人家卖的不仅是食物,还有环境和服务,主打一个体验嘛。”陈嘉伟戴上耳机说。
“刚刚不是说国庆去哪玩吗,怎么扯到米其林了。”王梓靠坐在椅子上,扭过半个身子,龇着牙问,“蓝玉,你回家吗?”
谢蓝玉正要去洗漱,闻言说:“不回。”
“诶那你上我家待几天吧,军训完真是废了,咱们先回家享受享受,我刚入手一套顶级电竞设备,玩起来超带劲。白天咱们组队开黑,晚上我带你去市区最火的夜市,逛新开的潮玩店!”王梓兴奋道。
“我靠,电竞!你怎么不邀请我!”陈嘉伟猛的摘下头戴式耳机。
“有你啥事,你不是要去新西兰还是什么新加坡吗?”
“你要是早说开黑,我肯定不去了啊!”
宿舍吵吵闹闹。
谢蓝玉没继续搭话,走进卫生间,关上门。
声音瞬间低了一些,他接了一把冷水泼在脸上,终于把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隔绝在了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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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小长假送走了不少学生,本省的人几乎都回去了,离家远的只好留守宿舍。
学校出于人道主义,决定给留守学生举办个茶话会,一方面表示关心,一方面让大家尽快熟络起来。
谢蓝玉没有跟着王梓回家,他说自己要去咖啡店兼职,王梓不信,觉得他这是借口。
谢蓝玉没撒谎,前两天在网上找到的,进店问了一下,店主看他形象好气质佳,还有过经验,直接留下了。
位置离得不远,就在校外的步行街,每周至少去28个小时,薪资还不错,够他饭钱。
王梓只好独自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谢蓝玉原本没打算去茶话会,压根没报名。不料这天刚从咖啡店回学校,就看见班群里有人艾特他,通知他去参加。
班长和谢蓝玉不熟,只知道这位是院里出了名的哑巴帅哥。
统计的时候谢蓝玉正在和店长沟通薪水,班长看到他没回复,以为他留守,直接报了上去。
偏偏谢蓝玉也不怎么关注群里消息,过了两天,才知道自己“报名”了。
[不好意思,有事。]
谢蓝玉很快在群里回复道。
班长不由得眼前一黑,只好私聊了谢蓝玉。
[一个班出一个人,我在动车上,你的事急吗,…能麻烦你去一趟吗?]
[班长也是第一次做班长,其实我现在是跪着和你说话的,你信吗?]
谢蓝玉看着手机屏幕,几秒后,他输入了几个字,发送了出去。
[行吧。]
班长其实没抱希望,他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这两字,居然答应了?他默默给哑巴帅哥加了个标签——看着冷,心还挺软。
茶话会晚上六点开始。
谢蓝玉踩着点走进教室,签了个名字,就挑了个门口的位置坐下了。
事实证明,人长得好看,就是坐了犄角旮旯也会被注意到。
谢蓝玉对四周的目光无动于衷,甚至还有些犯困。
教室比普通教室大一些,各个院的“留守儿童”都有,无非就是吃吃喝喝唠唠,再表演几个节目。
无趣得很。
谢蓝玉背靠着墙,抬手将帽衫的帽子拉起,严严实实地罩住脑袋,闭上双眼,打算眯一会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在他快睡着的时候,周围的人忽然大声呼喊起来,瞬间将他从半梦半醒的边缘拽了回来。
紧接着,原本舒缓的音乐声像是猛地拧到了最大音量,强烈的音浪重重地撞击着墙壁,而后又反弹回来,在教室里来回激荡。
灯光暗了下来,每一个鼓点都像是一记重锤,震得人胸腔发闷。
麦克风传来的歌声伴随着动感的节奏,瞬间将气氛点燃。
前排几个人甚至站了起来,挥舞着手里的荧光棒,嗷嗷地喊着。
谢蓝玉头疼,打算出去透透气。
刚拉开门,麦克风传出的歌声忽地停下了。
“不许走,一个不许走噢。”
拿着麦的男生瞅着门口的人,中二道:“我看看哪个哥们想提前溜,很难听吗?这么不给我面子。”
谢蓝玉闭了闭眼,后背僵硬片刻,沉默转过了身。
帽檐阴影下的眉眼像浸在冰泉里的黑曜石。
房顶的大灯开了两盏,路风盯着门口,表情不亚于见鬼。
卧槽。
谢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