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一方明亮的光斑。这一次输液很顺利,至少从扎针到拔针没有再回血了。
“谢谢。”谢蓝玉按着手背说。
这声谢倒是比在客厅真诚些。
路风站起来活动了下筋骨,“不用谢,本少爷命苦,给你当保姆。”
“诶对了,”他转身拉开抽屉,“这是你的吧,能不能收好,别搞丢了最后赖到我们头上。”
谢蓝玉视线一偏,是那张他留下的钞票。
“我……”
“收好,钱都能丢了,怎么没把头丢了。”
谢蓝玉下了床,伸手拿起那张褶皱的现金,“这是药钱,要是不够,我可以转账。”
手背一直都没怎么按牢,现在直接松开,瞬间洇出一点红色。
路风是个冲动性子,立刻指着说:“诶你别松手啊!”
“按好你的手背,想两只都肿成猪蹄,明天往额头上扎吗?”
说完,他大大咧咧把钱折了折,直接塞进对方衬衫兜里。
“你先收起来,等许医生来了你问他,我不知道多少钱。”
谢蓝玉抿了下唇,说:“行吧。”
完成任务的路风下楼,一阵风似的跑出去,衣服一扒,扎进游泳池,蛙泳,自由泳,猛游了几圈。
舒坦了。
坐了那儿伺候人拔针,端盘送水果,不能跑不能跳的,真不是人干的事。
游了个畅快,路大少爷心情大好,大摇大摆回到客厅,灌了一杯凉白开。
刘姐想起那个生病的孩子,“得让蓝玉多喝些水,这人啊就得吃饭喝水,好好吃饭,多喝水,什么病都好了。”
路风突然卧槽一声,忘给那家伙喂水了!
他打开冰箱,拿出几瓶冰镇矿泉水,转念一想又放了回去。
去厨房端了一壶烧开的恒温水,上楼时嘀咕道:“要什么也不说,还得本少爷亲自送,也不知道谁是这家的主人。”
此刻,白静娴正在谢蓝玉的房间里。
全然没有了外人面前的温柔。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放着别墅你不住,非得回那个破地方是吧?”
谢蓝玉靠着床头,眼底没一点情绪,“这不是我的房子。”
白静娴简直恨铁不成钢,“路致河对你不够好吗,我真不知道你这个脑子里装的什么东西,天生受苦的命!”
谢蓝玉垂着眼皮,无动于衷。这些话他已经听过太多遍了,从小到大。
他的声音低低的,“我身体好点就会走。”
“随意,你爱去哪去哪,我懒得管你,最好以后有什么事都别找我,别要钱了就想起老娘。”
谢蓝玉说:“放心吧,不会的。”
“说的好听,没钱的时候再这么有骨气吧。还有我警告你,别再去那些恶心的地方,要是出事,我这次绝对不会去捞你。”
谢蓝玉已经解释累了,他此刻头疼欲裂,“知道了,出去吧。”
白静娴甩下一句“你以为我想看你!”摔门而出了。
谁料一抬头就遇上了走过来的路风,她慌忙调整表情,莞尔一笑,“小风。”
路风还是那副谁都瞧不上的模样,不屑地“嗯”了一声。
白静娴也不想自讨没趣,转弯下楼了。
拖鞋的声音渐渐远去,路风没立刻进屋,回头看了白静娴一眼,才抬手敲门。
谢蓝玉坐在床边,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动静时怔了一下。
路风推开门,单手插兜,一手端着水壶,一只裤腿还卷在小腿上,嘴里不知道哼着什么,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有事吗?”谢蓝玉问。
他现在并不太想被人打扰。
“送水,”路风不爽地拖着调子,“本少爷伺候你吃伺候你喝,你最好给我个好脸色。”
水壶放下,一旁的水果还是满满一盘,除了他吃了一块瓜,剩下都没动。
路风站在床边,垂下视线,“给你送来的东西,你要是不吃就只能丢掉,病号。”
这是怕他传染给别人,谢蓝玉懂。
本来就是个走哪都不受待见的人。不爱说话,性子闷,不讨喜,谁愿意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手背的胶布撕了下来,指尖来回捏着,谢蓝玉轻声“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了。
路风得到回应后没走,依然沉默地立着。
良久,头顶的这道视线无声却强烈。
谢蓝玉无法忽视,终于抬头问:“还有事吗?”
路风垂眸凝着他,英俊深邃的眉眼似乎带着一丝笑意,但这个角度很有压迫感。
暮色从半掩的窗帘缝隙中溜进房间,路风忽然开口:“你不是想走吗?我可以告诉你出去的办法。”
谢蓝玉眸光忽地亮了亮。
路风拖过椅子坐下,顺势翘起二郎腿,胳膊大喇喇地搭着,“傻子,要出去就走东门,南门平时都是锁着的,只有家里举办宴会才打开。”
出门往左拐没有那些绿林花圃,很快就能出去。
谢蓝玉猛的反应过来,习惯了大门在南边,再加上这几日生病,整个人昏昏沉沉,观察力几乎为零。
“知道了,谢了。”
“先别急着谢我。”路风身子往前一探,扯唇一笑,“我告诉你大门怎么走,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谢蓝玉脸上闪过警惕,“什么?”
“过了周末再走。”
“为什么?”
路风扯了个谎,“我爸出差,到时候你想去哪儿都没人拦着。”
谢蓝玉心里默默盘算,今天周三,再待几天太耽搁时间了,郭曦介绍的超市这两天正需要人。
“我今天……回去取些东西。”
“然后呢?”
然后…睡一觉就会忘了我这个人,就不记得了。
“明天我就回来了。”
路风嘴角一咧,信你个鬼。
“你妈要是问起来,我怎么说?”
“她不会问的。”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谢蓝玉避开对方的视线,犹豫了一瞬,又敷衍着补充,“她这人好奇心不重。”
“哦。”路风点了下头,假装信了。
他顿了顿,神情严肃起来,“路家不缺你那点东西,缺什么问我爸要,你安生待到周日,大不了到时候我给你打掩护,总之你现在不能走。”
说罢他站了起来,裤脚从小腿滑下,抬脚前从兜里掏出个东西,丢在了面前的被子上。
发出一点沉闷的声响。
谢蓝玉定睛一瞧,是那块手表。
“这……”他不明白。
“打小不爱戴这种表,懒得收,还你了,你不要就扔了。”
路风悠哉踱步到门边,按下门把手时,语气痞痞地说:“抽屉里有糖,不是嚷嚷着吃吗,要吃自己拿,别又来使唤我。”
谢蓝玉呆了好久。
黑色的方形表盘,金边勾勒装饰,秒针在哒哒转动。
他大概是病的不轻,竟觉得这样的声音好听。
指腹掠过微凉的表盘,心里想的却是,再努努力,学费还差一点就够了。
他放下手表,转身缓缓拉开床头柜抽屉,里面果然有一包糖,包装五颜六色,
谢蓝玉拆开一颗,放进嘴里,甜味丝丝漫延。
这是这些天来,他唯一感到甜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