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根仰头靠在椅子上，继续说：“那段时间，我躺在医院里，项目停滞不前，一度觉得雅迪拉的决定是对的，不如早点接受命运的安排。也许，我变成格蕾丝的种子就是在那时候种下的。”
格蕾丝呵呵一笑，目光变得柔和：“后来，我发现雅迪拉并没有放弃，是我不够信任她。知道她还与我们在一起努力的时候，我安心不少。”
“不过那时候，学院禁止我们与外界联系，只能通过新闻得到雅迪拉的消息。得益于她的帮助，我们的项目得到了罗素政府的支持，omega抑制剂在短短几年内就上市了。二代抑制剂出来之后，我突然发现，学院的门已经打开了。”
温蒂听到这里，忍不住替她们开心：“你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是啊……”梅根的表情却突然变得复杂，带着一丝嘲讽，“可是，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
“我和玛法达约好，先各自回家看看，然后再一起去主星。可是没想到，我一回去就出不来了。”
“当初把我送进omega学院之后，我的家人就从一个垃圾星搬到了42号大星，我的Alpha哥哥也在那里娶妻生子。他为了讨好军部高官，承诺将要回家我嫁给他。并且说服了我的父母，只要我嫁给那个人，他就可以直接进入军部，做军官。”
“我对他们说我腺体受损不能结婚了，他对我破口大骂，将我关了起来。过两天，他告诉我说，上司并不介意我腺体受损的事情。连父母都劝我，我一个腺体受损的omega和废人没什么区别，能嫁给一个军官，已经是万幸了……”
温蒂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喃喃道：“为什么会这样？”
梅根苦笑了一声：“是啊，我也想不明白，明明我离家之前不是这样的。我费尽心思、千辛万苦逃出来，却进入了另一个牢笼。一个上尉也值得他们如此巴结讨好，早知道我不如待在学院，至少最起码能嫁个中校。我这样对我的母亲说，”
“呵呵，他们对我的态度180度转弯，同意让我回到学院，并且亲自把我押送了回来。一路上，他们不停地对我说，结婚后别忘了多多提点哥哥……”
安苏忍不住问：“后来呢，你去主星了吗？”
“没有，”梅根摇摇头，“如果被他们知道我认识首相夫人，他们肯定第二天就会跑到首相府做客。在omega学院里，他们反而不能拿我怎么样。我直接在学院申请留校任教，雅迪拉她们得到消息，联系过我很多次，推荐我去主星帝国学院任教，我拒绝了。”
格蕾丝叹了口气：“多可笑，一直想逃出去的牢笼，反而成了最后的保护伞。”
“那之后一段时间，虽然我们三个人不能常常相聚，但算是度过了一段少有的、比较惬意的时光。玛法达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雅迪拉的首相夫人也慢慢当得得心应手，她和艾德万的感情也很好，没有出现玛法达和我一直担心的事情。毕竟，罗素家族Alpha的名声一直不太好。请原谅我这样说。”格蕾丝向安苏道歉。
安苏完全没有作为罗素家人的自觉，毫不在意地说道：“你说的没错。罗素家本就如此。”
格蕾丝也想到了安琪儿，苦笑了一下，继续说：“我那时候也摆脱了心里的枷锁，学院对我来说不再是一个牢笼，反而成了我的……家。”
安苏：“你就是那时候变成格蕾丝的吗？”
“不是，”梅根摇了摇头，“我是在认识你之后才变成格蕾丝的。”
“我吗？”安苏有些疑惑，不会是哪一段属于‘安苏’未知记忆。
“在3088年，你出生的那一年，你父亲遇刺后不久，雅迪拉请求我秘密前往主星一趟。
艾德万首相时期，世纪法令虽然没有被废止，但已形同虚设。这对于那些出生在偏远星的很多omega并不是好消息，因为在那里，很少有抑制剂流通，即使有也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所以，那里的omega连最基本的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去omega学院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在雅迪拉的支持下，我在学院推动了一项名为‘归巢’的行动，每年派一批人去偏远星和一些编号星寻找那些需要帮助的omega和omega新生儿，把她们带回学院。
那一年，我申请外派，九月带回了你和温蒂。”
梅根的声音温柔：“没想到主星一别是我见你母亲的最后一面。她将你托付给我，对罗素家的人说孩子已早夭。虽然那时罗素家族在你父亲艾德万·罗素的整治下清朗不少，但你母亲仿佛已经预见了艾德万走后罗素家族的情形，让我将你隐姓埋名带回学院。”
“后来，在她的帮助下，我进入omega学院核心管理层，能够接触到学院的A级保密资料。我编了一份你的资料，和温蒂的资料一起放进信息库。”
“在带回你们的第二年，我得到了雅迪拉去世的消息。之后几年，艾德万势力被迅速清除。抑制剂禁令出台后，帝国开始omega大审查，我同玛法达也断了联系。”
梅根的目光落在三个孩子身上：“谁能想到，我们三个中，最稳重的雅迪拉做了最冲动的事情，最聪明的玛法达反而做了最固执的决定。而最莽撞的我，留到了现在，带回了她们的孩子。”
“那时，我总是会想，如果当初我没有在学院开展那个项目，创立革新派，我们三个是不是和别的omega一样，嫁一个军官，今天还在安稳度日……我们是不是选择了一条更难走的路，一生披荆斩棘，却又都回到了原地。”
梅根的目光变得深邃悠远，“后来，我就变成了格蕾丝。”
“你们选择了一条更难走的路，但并不是回到了原地。”安苏认真地看着格蕾丝，语气坚定柔和，“至少，你们让所有人认识到，这个世界应该有omega的一席之地，omega应当获得最基本的人权。你们为omega的自由，迈出了最艰难的第一步。”
格蕾丝温柔的看着安苏，轻声说道：“你母亲也说过这样的话。”
雪尔忍不住问：“我也是您带回来的吗？”
“没错，”格蕾丝点点头，“是我先收到了玛法达的消息。她说要尊重你自己的意愿。否则，一个成年的未婚omega进入学院，要面临重重审查。”
安苏：“所以我的名字也是你取的吗？”
“不，是你父亲取的。”格蕾丝的目光落在安苏身上，带着一丝怀念，“你跟随了你母亲，姓凯利。”安苏突然想起，上一次有人问她姓什么时，她随口说自己姓安，对方似乎是早已看穿她的谎言。
难道……他知道自己的身世？
安苏试探性地问道：“是不是还有其他人知道我的身世？”
格蕾丝打量了她一眼，突然开口：“你见过兰登·斯宾赛？”
“兰登·斯宾赛是谁？”安苏试图装傻。
看到她的反应，格蕾丝的眼神瞬间犀利起来：“据我所知，你们三个最近都没有出过学院。你在哪里见到他的？”
安苏不得不佩服格蕾丝的敏锐洞察力。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半个月前发生在公寓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说到最后，安苏忍不住问：“所以，住我隔壁的Alpha真的知道我的身世？”
格蕾丝听完后并没有表现出特别吃惊，冷静的回答安苏：“对，是我透露给斯宾赛的。”
“为什么？”安苏十分不解。
“这样你才能进入斯宾赛家族的候选名单。”格蕾丝的语气平静，“斯宾赛家族是唯一可以和罗素家族抗衡的世家。嫁入斯宾赛，你至少可以不受罗素家族的掣肘。”
“罗素家族现在的掌权人是你父亲的死对头。一旦你的身份暴露，即使那个人不为难你，想讨好他的人也大有人在。你在学院，他们可以左右你的婚姻；出了学院，他们甚至可以对你为所欲为，连我也保不住你。”
“斯宾赛·兰登……我见过几次，私下也调查过，是个可以托付的人。”格蕾丝喝了口茶，一副挑白菜的样子。
安苏心想，没用的，人家压根就没看上我。发情期出现在他面前，人家一点反应都没有。要么我是个假的omega，要么他是个AA恋……
雪尔忍不住问：“您早就知道了活动室的事情？”
格蕾丝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解释道：“鹊桥系统是学院向军部妥协的结果。学院近些年来各个势力争斗不断，虽然核心管理层暂时没有被渗透。但军部和世家一直都想在学院的事情上插上一手。学院毕竟也有很多需要倚仗他们的地方，所以不得不做出让步。”
她语气一转：“那个通道的事情我会解决，你们以后不要再过去了。”
温蒂问：“您当初是支持鹊桥建立吗？”
“谈不上支持，但也没有反对。”格蕾丝意味深长的说，“比起让omega都嫁入世家，我更倾向于把你们嫁到军部。”
安苏突然福至心临，笑道：“可是，您当初总让我们留堂，其实也是不愿让我们总去活动室吧……您心里也是期待我们能做点儿什么，像当初的你们一样。”
格蕾丝沉默了一下，轻声说道：“你很像你的母亲，心思细腻。雅迪拉当初也总是比我自己还先猜到我在想什么。”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怀念，“我有时候的确很矛盾，既希望你们能够听从安排，安稳度日，又不愿你们草草地过完一生，那还有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温蒂狗腿地附和道。格蕾丝瞟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安苏紧张地问：“那您想做什么？”
格蕾丝眼皮一掀，语气淡然：“我不想做什么，应该问你们自己想做什么？偷抑制剂的事情先不说，先解释一下为什么跑到北栋去？第一次是意外，第二次呢？探路？”
三人低下头，不敢吭声。
“……要是搁以前，我早就把你们……”三人又缩了缩脖子。
她没有把话说完，只是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们三个，一个莽撞、一个聪明但固执，还有一个看似小心谨慎，实则胆大妄为。每次看到你们，我就想到当年的我们。”
安苏小声问：“安琪儿的事儿让您有改变想法了吗？”
格蕾丝不置可否：“这些年，我遵守学院的每项规定，感谢学院在我最艰难的时候给我提供了一个庇护所。我要求每个omega孩子都遵守学院的规则，以为这样他们就可以平稳地安度一生。”
“你说得不错，安琪儿的事让确实我认识到，或许我是有些矫枉过正了。也许，让你们按自己的意愿，放手一搏，说不定……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她摆了摆手，似乎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不说这些了，说说你们的计划吧。”
安苏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我们其实还没什么计划……”
温蒂小声补充：“之前的计划都失败了……”
雪尔则认真地说道：“我们准备先研究……”
“啧，比我们当年差远了。”格蕾丝摇摇头，喝完杯子里的茶，站起身说道，“你们在这里熟悉一下环境就可以回去了。以后从刚才那个门可以直接进来，来的时候避着点人……医药冷库也给你们开了权限。”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补充道：“对了，我那里有一些前期数据，你们可能会用到。我晚上发给你们，都早点回去。”说完，格蕾丝特有的清脆高跟鞋声渐渐远去。
过了一会儿，三人收到了格蕾丝群发的信息：“如果有计划，提前告诉我，不要擅自行动！”
“……”
饭后，几人坐在雪尔的活动室里，一时无话。一下子接收了太多的信息，他们需要时间慢慢消化。
雪尔率先打破沉默：“关于安苏和格蕾丝的事，以后都不要再提了。特别是在活动室，注意不要暴露信息。”
安苏点点头：“我又和达尼尔确认过，他说没有收到168层和169层有人入住的消息。不过以防在别的地方也说漏嘴，我们不说那些了。”另外两人点头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