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你的钱,那是妈卖药汤的钱,暂时由你保管而已。”建国闷着头继续吃饭。
可话音在知远听来却着实气人。
“药汤是我煮的!你意思我天天啥也没干呗!”知远像个炮仗,一点就炸:
“我那天晚上不是煮药茶煮到二半夜!二半夜还得爬起来瞧着火候!早上天不亮就得起来分装!”
“真以为我天天不干活呢!我累死累活的时候你瞎啊!”
建国习惯了弟弟的臭脾气,见他发火乱吼,建国不仅心情平静,反而还露出了腼腆的笑:
“草药是妈上山采回来的,洗切晒也是妈忙活完的,送去厂里还是我每天蹬车蹬三十里路送过去的。”
“诶,是不是读书人都你这款式?咱真正辛苦做活的没说啥,而你随便做了点儿活就喊苦喊累,嗓门儿嚎得比谁都响。”
“若哪天你读书读出了头,当了作家或者记者,你那笔杆子是不是得把你出的那点儿辛苦给写冒烟,好像累死累活的真是你似的。”
建国只是忽然冒出了这么个想法,觉得有意思便说出来了。
然而这话却真把知远给当场气冒烟:
“你这是嘲讽我呢,嘲讽我是个矫情货呢?”
“瞎七八胡扯八扯!当初桂花嫁人收的那五百块钱彩礼不是被你拿走了?”
“甭跟我扯犊子,钱是谁花的就谁还!”知远被气得嘴上一顿叭叭:
“我真是倒血霉,生来是老三,上下讨不着好,花钱的时候没我份儿,还钱的时候倒找上我了,啐!”
哥俩一言不合就直接吵吵上,听得谢桂花肚子里一阵郁闷。
然后就又开始伤心地抹眼泪儿。
“妈你不能这么偏心。”知远最后瞧着杨舒芬郑重强调一嘴。
杨舒芬默默地吃饭,等吃得差不多了,他们哥俩也吵嚷了好一阵儿。
知远觉得她偏心,现在还火气这么冲,她心里能理解。
确实是当初为了建国能结婚,挪用了攒给他的高三学费,导致他的学业被中断。
他心里一直窝着这个疙瘩,眼下没在饭桌上提这茬儿,说明知远也在控着自己的火气。
“你们心里也门儿清,草药是我跟桂花上山采挖回来的,药汤是知远熬煮的,送去厂里是建国送的。”
“别忘了那二八杠也是我掏钱买的!不然你哪有车蹬!”知远适时插话补充一句。
杨舒芬笑了笑,眼神安抚小儿子收收火:
“这钱是咱们母子四个分工做活挣来的,都出了辛苦,缺了谁都不行。”
“眼下桂花陷了难,你俩做哥哥得能拉一把就拉一把,帮桂花迈过这难关。”
“只要咱老谢家母子四个能继续这么和气团结分工出力,日子指定是能越过越好的。”
老娘没有责怪他们哥俩任何一个,没揪着钱是老大花的、也没轻蔑指责知远平日里总是游手好闲。
即便不直戳,哥俩心底里也清楚,因此也是有些心虚的,知道自个儿其实并不占啥硬理。
老娘打圆场,哥俩垂着脑袋先后“嗯”了一声,算是顾着面子同意了把钱掏出来。
……
时间在日常的辛勤忙碌中,不知不觉来到八月。
建国的岗位终于转正,杨舒芬手里也终于攒够了五百块钱。
村里“学大寨”开出来的实验田里,再有个把月就能收成红薯了。
这片“实验田”只有一百亩,一半种着红薯,一半种着洋芋。
因为林家“贡献”出来的红薯和洋芋就各四千多斤,每亩红薯地需要一百斤种薯和种洋芋,想多种也没法儿,种不够。
虽说就一百亩,但洋芋和红薯的亩产都在二千斤以上,全村的口粮危机终于解决。
谢桂花跟着她上山采挖草药根块儿已经快四个月,因着杨舒芬的言传身教,谢桂花脑子里多了好些有关草药的知识。
这天她让桂花独自上山采草药,等闺女去了之后,她便去生产队找刘刚,麻烦刘刚跟她一起去一趟北村。
离婚也得两村生产队打信。
打了信、在刘刚和北村生产队队长的见证下在协议上签字,到时候叫桂花带齐手续,自己去民政局打离婚证就行。
她办事主打一个利索。
而张大喜那边,他的大腿摔断了,夹着板子养了三个月才勉强能下地。
这三个月里,他的日子可不好过。
谢桂花走了之后,再加上他摔断了腿,生产队的人头便是老张和刘碧莲去顶上。
天天把他们给累的,一回到家就将肚子里攒的窝囊气全往张大喜身上叭叭。
初时他觉得烦,然而被叭叭的时间一长,他就渐渐对同意离婚的事儿,反悔了。
之前察觉不到谢桂花有啥用,咋看咋觉着她没用。
可是等人真不在了之后,才能意识到,家里的脏衣裳没人洗了,卫生没人打理了,饭没人做了,活儿也没人干了……
杨舒芬来到张家见到张大喜。
不等他的嘴嘣出啥屁,杨舒芬便一道哑符给他的嘴堵上。
一手交欠条,一手交钱。
刘刚帮着跑前跑后,找来北村的生产队队长过来写离婚协议。
两人都有点儿疑心他张大喜咋一直不说话,但又懒得多事。
信和协议写妥之后,在张大喜眼皮子底下签字,五百块钱也在四方见证下交到张大喜手里。
杨舒芬收好东西一通道谢,随后扭头走人。
“哇!”
魔怔了似的的张大喜等她走了之后,才终于能发出声音。
一张嘴就是怒嚎!
然而屋里的这一切,都被屋外的一双眼珠子,偷偷瞧在眼底。
“哇!死老太婆!居然能掏出来五百块钱退彩礼!”
何花兰一天到晚都在琢磨怎么索要离婚赔偿,隔三岔五被娘家赶去东村时,因着肚子里还没想出来靠谱主意,也怕被杨舒芬这死老太婆反将一军,于是一直没敢露头。
顶多就是悄悄跟踪杨舒芬。
杨舒芬几乎每天都是上山砍柴、到处挖这挖那,跟了几趟,不说累坏了,光是暴晒都快给她晒成煤球。
于是跟了几回就懒得跟了。
这给她气的!
有钱却不愿意赔!分明就是在欺负她!欺负她老王家好说话!
而张大喜也在屋里气得鬼吼鬼叫。
等他爹妈晌午累个半死的回来之后,一听说他居然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了,两人也被气得张嘴就骂。
“我中邪了!我当时不知道咋回事!嘴都张不开!”
“我肯定是被下降头了!”
“那老妖婆有问题!肯定是她对我使了邪乎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