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傻闺女,辛辛苦苦在队里劳动,是替他谢家出的人头,可你到底是姓何啊。”
“那姓杨的老东西吃的喝的,全是你出的辛苦换来的,你却以为那是他谢家赏赐给你的,居然真被那杨老太婆给迷惑了。”
“你说你傻不傻啊?”
本来何花兰已想消停着好好过日子了,这会儿忽然听见亲妈说的这些话。
她有些头脑恍然,似乎是这个理儿。
“算了,妈就是过来瞧瞧你过得咋样的,你能把日子过下去就成,妈这就能安心回家了。”
朱牡丹一副苦口婆心模样,实则装可怜道德绑架。
可毕竟是自己亲妈,何花兰哪里可能只眼睁睁地看着听着。
“妈……”
“傻闺女,妈最后再提醒提醒你,”朱牡丹一步步地攻心道:
“别忘了,是你替谢家在队里出人头,谢家才能领那人口粮的。”
“这人口粮是你的功劳换来的,你当然有权力支配,辛辛苦苦弄来的粮食,却拿来养好吃懒做的小叔子。”
“哦对了,我刚瞧见你小姑子也回来了是吧,哎,又要多养一张吃闲饭的嘴……”
朱牡丹唉声叹气地絮叨,一边转身离开。
何花兰心里的秤受影响的渐渐失衡。
妈说的却是有道理,谢家刚领了216斤人口粮,这粮是自己跟建国在队里干活才有资格领的。
亲妈都饿瘦了,看着皮包骨头。
自己辛苦弄来的粮食,却是小叔子和小姑子在吃。
吃的还是白面肉馅饺子。
再说,西村也遭了灾,难道自己真能瞧着亲爹亲妈饿死?
……
次日一早,被撵到柴房里睡的何花兰,被喷香的饺子香气儿给香醒。
匆匆起床洗漱之后,杨舒芬已将煮好的饺子端到了堂屋,谢桂花吃得那叫一个不客气。
前脚塞进嘴里的饺子还没嚼两下,后脚就又夹了一个塞进嘴里。
吃的那个狼吞虎咽,饿死鬼似的,怕人跟她抢似的。
何花兰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心里渐渐起了意见。
短短几分钟,谢桂花一个人就包圆儿了整整一大盘饺子,那可是三十个饺子!
心里的意见更强烈了。
“建国,一会儿吃完饭,你去沟子里将表土给添厚些,”杨舒芬慢条斯理地吃着饺子,叮嘱着今儿的做的活儿:
“就怕蝗虫回境,地表没吃的了,就要往土里钻,表土厚些就能防住蝗虫。”
“诶。”建国往嘴里塞进第三十个饺子,点头应下。
“花兰,你也一块儿吧。”杨舒芬提议地说道。
“嗯。”何花兰垂下不满的嘴角,低着头点头,眼珠子却斜向还在狂吃的谢桂花:
“小姑子等下做啥去?”
“她在家帮我煮药茶。”杨舒芬答道。
“好啊好啊,听二哥说妈您的肺病就是喝自个儿煮的茶给喝好一些的,”在娘家有事做,谢桂花就很高兴:
“等我学会了,以后就由我来煮给妈喝。”
看她们母女俩那个母女情深,何花兰看在眼里,刺眼在心里。
轻闲活计叫她做,果然人只会偏心亲生的。
连着好些天吃饱饱的建国,浑身都是牛劲儿地扛着锄头前往北山沟子。
添表土之前,他挖了些洋芋出来瞧瞧长势。
哎哟,一把将一株连根拔起,根系挂着密密麻麻十几个小乒乓球。
建国瞧得高兴,其实现在就能吃了,但是现在吃太浪费,只消再伺候一个月,就能长得比拳头还大。
又挖了些红薯出来,红薯的长势也是喜人,因着这片地是头一回种农作物,肥力还算足,土里的红薯都已快有拳头那么大了。
“花兰,你拎筐去后边装土,你装筐,我背过来。”建国很自然地跟她分工合作。
何花兰瞧着这零散成片又连起的五亩洋芋和红薯地,表面不动声色地做活,心底里却在回荡亲妈跟她说的那些话。
想起西村也遭了灾,就算不遭灾,娘家也没啥存粮。
要不……每天偷挖一些,叫爸妈弄回去种?
地里埋着的,一天少一点儿也很难发现……
要是娘家有足够的存粮,跟眼下已只会差使自己做活毫无感情可言的建国离婚。
在娘家跟亲妈亲爸过日子,指定是比在别人屋檐下必须低声下气强的。
这主意在她心底里渐渐打定。
日子渐渐过去,成群又连片的蝗虫可算消停了。
时间来到五月底时,老天爷可算是下了场正经的大雨,干涸到龟裂的责任田也得到了足够的滋润。
要不了几天,顶多五六天,生产队就要重新开工。
在那之前,建国每天都往北山沟子跑,听老娘的吩咐,在沟子的一侧开了道浅浅的引水渠。
免得后头到了雨季,地终于不旱了,却又要遭涝。
建国连日的忙活间,渐渐感觉到了些许奇怪,每天过来时都总感觉这私田的土好像被翻动过。
但是他也没咋注意。
而回了娘家的谢桂花,因着每天都能吃饱饭而天天都好高兴。
娘对她可好了,天天不是大米饭就是白面饺子,吃得最素的一顿也是自带鲜味儿的荠菜树菇馅饺子。
这荠菜是老娘在后山挖的野生荠菜,记忆里老娘一直缠绵病榻的,不成想身体好了些的老娘竟这般勤力。
每日出门都能从后山带回不小的收获。
除了荠菜,她还采摘了不少可以煮茶的野生草药,只是她都不认识。
也不是天天在家里闲待着,有时候是跟老娘一起去山里,有时候是跟着二哥一起去镇上。
二哥知远每天早上都起得很早,雷打不动地背着三个暖水瓶,赶早将药茶带到化工厂门口。
好些老乡赶在上班前等他过来,花五分钱跟他买一杯药茶。
基本上二哥一过来,药茶就卖空了。
知远带着她一起去镇上,全当是带她出去走走转转,散散心。
也是巧了,这天来到厂门外时,他还遇到了化工厂的厂长,还是人家厂长出动过来跟他谈话,谈药茶的事儿。
镇上的化工厂是生产煤油的,每天空气里都飘着黑乎乎的煤灰。
肺病是化工厂特有的职业病了,在厂里上班的工人平均十年轮换一茬儿,平日里厂区也是咳嗽声不断。
早就听说有工人每天都买药茶喝了,听工人的意思,这药茶还挺有效。
所以这趟遇见并不是偶遇,是厂长专门踩着点过来找知远的。
“你这药茶还能多煮不?我想以厂子的名义跟你谈谈看,能不能每天供应。”
大钱主动找上门儿,知远高兴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