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别嚷嚷!供销社粮食充足!”
“只是今儿下工了!明儿再来买!”
李红卫紧急过来控制场面,拥挤着要买粮的人嚷嚷了一会儿。
老实巴交惯了的村民嚷嚷不过暴脾气的生产队队长和会计,只能悻悻的各回各家,焦虑的琢磨说明儿早点过来买粮。
“咋弄的你,咋回事就让村里谣传粮荒了!”
李红卫将张圆圆劈头盖脸的臭骂了一顿,指责她连管个供销社都管不好。
张圆圆也是镇上派下来的销售员,正儿八经的镇里编制,她才不怵李红卫呢:
“我咋了我?突然一下子来好几个人,伸手就要十斤二十斤的,往时都是几斤几斤买,我还不能怀疑里头有猫腻了咋的?”
“前脚公安才刚来查过假票的事儿!要是后脚村里就出了假票!到时不又是我挨骂!”
“我咋了我了!”
李红卫也是没想到这张圆圆脾气比驴还臭,泼辣的性子一点就炸。
一下子给噎的说不上来话,况且人家的怀疑确实合理。
“那啥、那明儿瞧清楚是真是假再卖不就成了,哪能张口就说不卖,差点闹出大事。”
“闹出恐慌可是很吓人的,根本收不住,要不是我及时过来控场子,些村民指不定能对你做出啥子。”
……
谢建国扛着锄头跟何花兰一起回家,路上没说话,但肚子里却在担心供销社别真是粮不够卖了。
家里的米缸就没添满过,每次打开都能瞧见比镜子还光亮的缸底。
揣着一肚子浓烈的生存焦虑回到家,进到堂屋时迎面瞧见的却是弟弟谢知远那喜滋滋的脸。
不用问也知道,十有八九是今儿在镇上又挣到钱了。
“妈,村里在传供销社粮荒的事儿,要不咱们把粮本儿上攒的粮给取回来?万一真没粮了,恐怕得饿死人呢。”谢建国秃噜着稀饭,嘴上这样提议道。
杨舒芬心里也赞同,因为她知道,等到六月初,庄稼成熟了个七七八八时,要命的灾难就会突然到来——
蝗虫喜欢在干旱的环境中产卵,而老天已快三个月没下雨,蝗灾已在酝酿中。
距离那天还有两个月,她得想办法叫全村避开灾祸,若是做不到,至少自个儿的小家得顾好了。
这年间物资匮乏,人命就跟杂草一样,随时说死就死了。
“是这个理儿。”杨舒芬松口赞同。
但谢建国紧接着就说道:
“粮票是有,可是钱不够,你看……”
还没等谢建国的眼珠子瞄向手里有钱的谢知远,谢知远就提前觉察的起身,端着碗离开堂屋。
用背影告诉谢建国,别惦记我兜里的钱,没门儿。
这给谢建国气的,对着院子就是一顿骂。
“还是不是一家人了?啊?娘出粮本儿,我出力气,你出点儿钱……”
“没门儿,那是我的学费。”
谢知远不待见哥嫂,甚至连话都不许亲哥说完,平静的一句话就给他堵了个哑口无言。
谢知远不是不乐意往家里屯粮食,而是在防着何花兰——
何花兰就个大耗子似的,隔三差五的老鼠搬家,把自家米缸里的粮食掏走弄回她娘家。
你就是往米缸里填一吨也不够她搬的,要是真闹了粮荒,那么老谢家那样囤粮,该饿死还是要遭饿死。
他手里没有粮票,在镇上的友谊商店买大米就得按二毛五一斤的价钱。
贵一倍是肉疼,但总比被何花兰搬空强。
谢建国被气的扭头就回屋睡觉去了,晚饭不欢而散。
杨舒芬也不多劝,吃完饭就去到院子里,将大儿子早上榨的牛筋草汁给煎煮成药膏。
若哪日又瞧见了林家的丫头,就给她拿去敷几贴,免得脸上一层层落了疹子疤痕,长大了就是嫁出去可能也会遭嫌弃。
还有就是,明儿就得携着小儿子知远一起到山里寻个偏僻但平坦的谷地,开荒出个二三亩秘密私田来,将长在地里不怕蝗虫吃的洋芋给种上。
不过这是要吃花生米的“勾当”,遭队里发现会出大事。
最好的法子就是能拉上村里的几户人家一块儿捣腾,相互间能打个掩护。
琢磨说给林家丫头治治脸,也是出于这份考量,打点人情世故就需要做些实事儿去套套近乎。
这一夜,何花兰趁着谢建国在气头上,不失时机的又在他耳朵边一顿煽风点火。
“妈就是太偏心了,叫你去出力气,却叫知远在外头闲溜达挣轻快钱,哎。”
“偏心成这样,家都不顾了,也要偏心知远。”
谢建国越听心里越委屈,想不通亲娘这是咋想的。
自己累死累活出力气挣工分,天天一睁眼就是没完没了的农活,一句累都没抱怨过。
这么勤力的自己究竟是哪里比不上知远了,就因为他年纪小?
“所以啊,春节特供的粮票你可想好了要不要交给娘保管,兴许还是放自个儿身上心里才踏实。”
谢建国在床上翻来覆去,烦躁又焦虑的睡不着:
“明儿一早我就去队里支钱,再去供销社把粮票全换了,粮食就放咱自个儿屋里。”
“除了老娘能吃,他谢知远,别想!他就是喝西北风我也不会给他一粒米!”
惦记着等天亮就去供销社,谢建国就沉沉睡去。
何花兰终于等到他睡了,她悄悄的爬起身,将一百斤粮票给偷梁换柱……
又仔细对比一通真票和假票,之前恶婆婆说真票的“丰”字印儿是带勾的,假票也带勾。
咋看都看不出区别,就是一模一样,应该不会被发现。
……
次日天一亮,供销社都还没开门,门外就堆了好几十位着急把粮票变成存粮的村民。
张圆圆来上班,瞧见这情况就是两眼一黑,赶忙把李红卫给叫过来控制场面。
“大家都别心慌哈,这不镇上刚闹出了假票案,所以供销社才要谨慎的。”
“粮荒完全是子虚乌有,大家不要惊慌,只要手里有票,就肯定能买着粮。”
“就是这票得好生验证一遍。”
一听这话,何花兰心里一顿紧张,眼珠子也紧张的四处乱瞅。
杨舒芬一眼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咋验啊?”
“你要验就赶紧的,咱这票就是在生产队领的,还能有假了,赶紧放粮!”
村民急不可耐的催促。
“假票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了,大家排好队。”张圆圆硬着头皮轻巧一声,同时招呼大家排队。
杨舒芬不动声色的使了张显真符。
恰逢林栋梁猴急的挤在前面,急着把昨儿跟何花兰买的私票给换成粮食。
张圆圆接过票仔细查看,查看之际,就跟眼花了似的,那红戳的带勾“丰”字。
小勾勾就在她眼皮子底下“融化”了。
“呀!是假票!”
张圆圆当场惊呼!
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的何花兰,听见这话就跟被电打了似的。
扭头就撒丫子狂奔逃跑,难道还杵那儿被抓现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