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得像要裂开。
祁奥阳呻吟一声,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
映入眼帘的不是她熟悉的、贴满动漫海报的米白色天花板,也不是床头柜上那只蠢萌的皮卡丘闹钟。头顶是粗糙的原木横梁,挂着几串风干的、叫不出名字的红色果子。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潮湿的木头味、淡淡的草药香,还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很远很远地方的清冷气息。
她猛地坐起身,盖在身上的粗麻布被子滑落,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棉布睡衣。
这是哪儿?
她环顾四周。小小的房间,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一张木床,一张缺了角的桌子,一把歪歪扭扭的竹椅。唯一的亮色是桌上陶土瓶里插着的几支不知名的紫色野花。墙壁是用黄泥混着稻草糊的,摸上去粗糙冰凉。一扇小小的木格子窗半开着,外面天色微明,能看到远处起伏的、墨绿色的山峦轮廓,高耸得不像现实世界。
不是她的家。绝对不是。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下意识地去摸枕边的手机——空空如也。只有指腹触碰到自己左手腕内侧时,传来一丝细微的、冰凉的异样感。她低头看去。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印记。
不是纹身,更像是一块天生的胎记。形状…非常奇特。像是一枚被极度微缩简化了的铃铛轮廓,线条极其流畅古朴,只有小指甲盖的四分之一大小。颜色是一种极淡的、近乎透明的冰蓝色,若不仔细看,几乎会忽略过去。
祁奥阳用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个小印记,触感微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却又无比陌生。
她,一个平平无奇的十七岁高二女生,昨晚还在挑灯夜战刷数学题,怎么一觉醒来,就出现在这个…明显不属于二十一世纪的地方?
穿越?
这个只在小说和电视剧里见过的词,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开!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茫然和无措。
她抱着膝盖,蜷缩在冰冷的硬板床上,试图理清混乱的思绪。记忆很清晰,清晰到昨晚那道没解出来的圆锥曲线大题还在眼前晃悠。家里的爸妈,学校的死党,暗恋的隔壁班篮球队长…所有属于“祁奥阳”这个普通高中女生的记忆都完好无损。
可唯独,关于“这里”的一切,一片空白。仿佛有把无形的刀,精准地斩断了她与这个世界的所有联系。
天色渐渐亮起,外面传来隐约的人声和鸡鸣。祁奥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恐慌。不管怎么样,得先弄清楚状况。她掀开被子下床,脚踩在冰凉粗糙的地面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床边放着一双半旧的布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穿上了。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清晨带着草木清香的微冷空气扑面而来。门外是一个小小的院子,泥土地面,角落堆着柴火。一个穿着粗布短褂、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正在院子一角的小炉子前熬着什么,锅里飘出苦涩的药味。
“丫头,醒啦?” 老婆婆闻声抬头,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眼角的皱纹很深,“昨晚你晕倒在村口的槐树下,可把刘家小子吓坏了。快过来,把这碗安神汤喝了。”
祁奥阳有些局促地走过去,接过老婆婆递来的粗陶碗。碗里是深褐色的药汁,味道闻着就苦。“谢谢…婆婆。请问…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青石村,靠山吃山的小地方。” 老婆婆指了指远处连绵的群山,“再往东边走上百十里,就是仙人们住的‘天墟城’咯。丫头,看你这细皮嫩肉的,不像是山里人,怎么一个人晕倒在这儿?可是遇上了什么难处?”
天墟城?仙人?
祁奥阳的心跳漏了一拍。这两个词像钥匙,瞬间打开了她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那些她曾经沉迷过的修仙小说!御剑飞行!长生不老!移山填海!难道…她真的穿越到了一个修仙世界?!
巨大的震惊过后,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和好奇,如同破土的幼苗,瞬间压倒了最初的恐慌。十七岁少女骨子里对奇幻冒险的向往被彻底点燃!修仙世界!这可比枯燥的高中生活刺激多了!说不定她还能成为那种一路开挂、最终站在世界之巅的女主角!
“婆婆,我…我叫祁奥阳。” 她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到这里的,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决定暂时隐瞒穿越的事实,装失忆是最稳妥的。
“唉,可怜见的。” 老婆婆叹了口气,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先安心住下吧。等养好了精神,婆婆给你指路去天墟城。那里仙人多,或许有法子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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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青石村的夜晚,没有城市的霓虹喧嚣,只有虫鸣蛙叫和远处山林模糊的轮廓。祁奥阳躺在硬邦邦的木床上,身体疲惫,精神却异常亢奋。白天的信息量太大,修仙世界的设定让她心潮澎湃,根本睡不着。
迷迷糊糊间,意识仿佛沉入了一片温暖的、没有边际的深水。
然后,光景变幻。
她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空旷的、无法辨识具体方位的地方。四周是柔和却不明来源的光线,脚下仿佛踩着流动的暖雾。寂静无声,只有她自己细微的呼吸。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前方不远处,背对着她,静静站立的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少年。
身姿挺拔,穿着一种从未见过的、料子极好、样式简洁却透着不凡的月白色衣袍,衣襟和袖口处似乎有银色的暗纹流动。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一头如同流淌月光般的银白色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后,发梢微微卷曲。
仅仅是一个背影,就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感和…一种沉重的、仿佛背负了整个世界的悲伤。
祁奥阳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她犹豫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带着点好奇和试探,轻声开口:
“那个…你好?”
声音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银发少年的背影猛地一僵!
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他倏然转过身来!
一张清俊得近乎完美的脸映入祁奥阳的眼帘。轮廓分明,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干净利落。然而,最震撼人心的是他那双眼睛。
深邃的紫晶色,如同最上等的宝石,此刻却不再是梦境初时的死寂与悲伤。那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同初升的旭日,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阴霾!那光芒炽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失而复得的巨大震颤清晰地写在他眼底的每一寸!浓烈到化不开的爱意如同实质的潮水,汹涌澎湃,几乎要将祁奥阳整个淹没!
“师尊…!” 少年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剧烈颤抖的哽咽,如同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终于看到了绿洲!他的目光贪婪地、近乎痴迷地锁住祁奥阳的脸,仿佛要将她每一寸轮廓都刻进灵魂深处!下一秒,一个更加亲昵、带着刻骨眷恋的称呼冲口而出:“阳阳!”
祁奥阳被他眼中那过于炽热、过于浓烈、甚至有些疯狂的情绪吓得后退了半步,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这人…怎么回事?眼神也太吓人了!一上来就叫得这么亲热?师尊?阳阳?
她在心里疯狂吐槽:这人怕不是精神分裂吧?情绪转换也太快了!等一下…阳阳?!他怎么知道我的小名?!这个名字只有她爸妈和几个最要好的闺蜜才知道!
巨大的疑惑和一丝莫名的警惕涌上心头。她强压下心头的悸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带着纯粹的好奇和疏离,小心翼翼地提问:
“那个…请问你是谁呀?”
这句话,如同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狠狠地、毫无防备地浇在了少年那刚刚燃起冲天烈焰的心头!
轰——!
格瑞眼中那失而复得的、足以照亮整个世界的狂喜光芒,瞬间凝固!然后,如同被打碎的琉璃镜面,寸寸龟裂、崩塌!
紫晶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里面翻涌的滔天巨浪瞬间被冻结,只剩下无边的、令人窒息的冰冷与空洞。狂喜如同退潮般迅速消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比之前更深沉、更绝望的痛苦!那痛苦如此浓烈,如此具象,仿佛有形的黑色荆棘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他无法呼吸!
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在刹那间褪尽所有血色,变得一片惨白。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一声破碎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气音。
为什么?
为什么她看他的眼神,如此陌生?
为什么她连他是谁…都不记得了?
百年的寻找,百年的等待,百年的煎熬…换来的,就是这一句全然陌生的“你是谁”?
巨大的悲恸和一种近乎灭顶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他死死地盯着祁奥阳那双清澈见底、写满了纯粹好奇和一丝警惕的黑色眼眸,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一毫熟悉的痕迹——那清冷的疏离,那洞悉一切的平静,那偶尔流露的、如同冰湖微澜般的疑惑…
没有。
什么都没有。
那双眼睛,干净得像初生的婴儿,却也陌生得像隔着亿万光年的星辰。
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愤,如同毒藤般从绝望的深渊里滋生,缠绕上他的心脏,带来窒息般的绞痛。他付出了所有,承受了永世的孤寂,只为再次找到她!可她…却将他彻底遗忘在了时光的尘埃里?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这何其残忍!
格瑞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紫晶色的眼眸中,所有的光芒都熄灭了,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如同古井寒潭般的痛苦与灰烬。那眼神,不再是燃烧的火焰,而是…一种失去了所有希望、被全世界遗弃的、湿漉漉的、无家可归的小狗的眼神。充满了哀伤,迷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祈求。
祁奥阳被他这眼神看得心头莫名一酸,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和烦躁涌了上来。她皱起眉头,带着点自己都未察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不耐烦(或许是前世残留的惯性?),脱口而出:
“喂!还有…你为什么总是用一种湿漉漉的、无家可归的小狗的眼神看着我呀?” 她撇了撇嘴,语气带着十七岁少女特有的直白和不解风情,“我们明明不认识好不好!”
“湿漉漉的…小狗…”
格瑞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反复切割。巨大的悲恸和百年来积压的、无处宣泄的绝望、不甘、委屈…在这一刻彻底冲垮了他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
他眼中最后一丝清明被汹涌的黑暗吞没!
就在祁奥阳话音落下的瞬间!
格瑞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瞬间出现在她面前!快得超出了祁奥阳的认知!一股冰冷而强大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
祁奥阳甚至来不及惊呼!
一只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扣住了她的后颈!力道之大,让她瞬间动弹不得!
下一秒!
格瑞那张写满了极致痛苦与疯狂的俊脸在她眼前无限放大!他低下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毁灭的决绝,狠狠地、重重地吻上了她的唇!
“唔——!”
祁奥阳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所有的惊叫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粗暴的、冰冷的吻堵了回去!
他的唇瓣带着一种玉石般的微凉,却又蕴含着火山爆发般的灼热力量!吻得毫无章法,甚至带着啃噬的意味,充满了掠夺、占有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仿佛要将这百年的思念、痛苦、不甘和深入骨髓的爱恋,通过这个吻,强行灌注到她的灵魂深处!
祁奥阳拼命挣扎,双手用力推拒着他坚硬的胸膛,却如同蚍蜉撼树!对方的身体如同万载玄冰铸就的山峦,纹丝不动!那冰冷的气息混合着一种清冽的、如同雪后松林般的独特味道,将她紧紧包裹,让她浑身发软,几乎窒息!
“阳阳…” 低沉沙哑、饱含着无尽痛楚与浓烈爱意的声音,如同魔咒,紧贴着她的唇瓣溢出,带着滚烫的气息,灼烧着她的神经。
“…因为我爱你…”
他的吻如同狂风暴雨,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却又在唇齿交缠的间隙,泄露出最深沉的、足以焚毁灵魂的告白。
“…在这世上…”
他的手臂如同铁箍,将她死死地禁锢在怀里,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紫晶色的眼眸近在咫尺,里面翻涌着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涡,漩涡的中心,是唯一一点、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的、名为“祁奥阳”的光。
“…我只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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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祁奥阳尖叫着从噩梦中惊醒,猛地从硬板床上弹坐起来!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额头上、后背上全是冰冷的汗水,浸湿了单薄的里衣。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离水的鱼。
唇上…似乎还残留着那冰冷而霸道的触感,带着一种玉石般的微凉和…绝望的灼热。
她下意识地抬手,用力地、反复地擦拭着自己的嘴唇,仿佛要擦掉什么脏东西。身体因为恐惧和后怕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太真实了…那个梦…那个银头发的疯子!
那双紫得妖异的眼睛,里面翻涌的痛苦、疯狂和那种…湿漉漉的、如同被抛弃的小狗般的绝望眼神…还有那个粗暴的、带着血腥味的吻…一切都真实得可怕!尤其是最后那句“我只爱你”,如同烙印,烫得她灵魂都在战栗!
祁奥阳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好半天才平复下来。她环顾着简陋却真实的小屋,窗外天色已经大亮,传来老婆婆扫院子的沙沙声。
是梦…只是个荒诞离奇的梦…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试图将那个银发紫瞳的疯子从脑海里赶出去。一定是昨天听老婆婆说了什么仙人、天墟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才会做这么离谱的梦!
修仙世界!这才是重点!
祁奥阳甩甩头,将噩梦的余悸抛到脑后,眼中重新燃起兴奋的火焰。不管那个梦多诡异,都阻挡不了她奔赴星辰大海的决心!天下第一宗!她来了!
“婆婆!我要去天墟城!” 祁奥阳冲出小屋,对着正在扫地的老婆婆大声宣布,小脸上洋溢着青春无畏的光芒,“我要去拜师!我要修仙!”
老婆婆被她这风风火火的样子逗笑了,放下扫帚:“好好好,丫头有志气!吃了早饭,婆婆给你指路,再给你包几个路上吃的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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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青石村,按照老婆婆指引的方向,祁奥阳踏上了前往天墟城的山路。
山路崎岖漫长,但对于一个被“成为女主角”梦想点燃的十七岁少女来说,这点辛苦算不了什么。她一路走走停停,看什么都新鲜。参天的古木,奇形怪状的岩石,偶尔窜过的、皮毛油光水滑的小兽…一切都充满了奇幻色彩。
两天后,当翻过最后一道陡峭的山梁,眼前豁然开朗的景象让祁奥阳彻底屏住了呼吸!
一座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城,如同匍匐在大地上的洪荒巨兽,静静地卧在广袤的平原之上!
城墙高耸入云,不知由何种巨大的青色岩石垒砌而成,表面布满风霜侵蚀的痕迹和玄奥的符文,闪烁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城内,无数风格迥异的建筑如同积木般层层叠叠,鳞次栉比。有飞檐斗拱、雕梁画栋的东方殿宇,也有通体由巨大水晶构筑、折射着七彩光芒的尖塔,更有悬浮在半空中、被云雾缭绕的浮空岛屿!一道道流光如同流星般在城市上空穿梭往来,那是御剑飞行或是驾驭着奇异法宝的修士!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灵气,每一次呼吸都让人精神振奋!隐约还能听到城内传来的鼎沸人声、奇珍异兽的嘶鸣、以及某种宏大悠远的钟磬之音。
这就是天墟城!修仙者的圣地!
祁奥阳激动得小脸通红,心脏怦怦直跳。她整理了一下身上半旧的粗布衣裙(老婆婆给的),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朝着那座宏伟巨城那如同天门般的巨大城门走去。
城门处人潮汹涌,形形色色。有衣着华贵、前呼后拥的世家子弟;有风尘仆仆、眼神锐利的散修;有穿着统一服饰、显然是某个宗门弟子的年轻人;甚至还有一些奇装异服、明显来自异域的修行者。所有人都带着或憧憬、或敬畏、或紧张的神情,在城门守卫的引导下,有序地排队登记入城。
祁奥阳排在一个长长的队伍后面,好奇地东张西望。轮到她了。
负责登记的是一位穿着靛蓝色劲装、袖口绣着云纹、神情严肃的年轻修士。他头也没抬,声音公式化地问道:“姓名,年龄,籍贯,入城目的。”
祁奥阳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清晰:
“祁奥阳,女,十七岁。”
话音落下的瞬间!
如同时间被无形的巨手按下了暂停键!
以祁奥阳为中心,周围数十丈范围内的喧嚣人声、法器破空声、乃至风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死一般的寂静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城门这片区域!
正在埋头记录的年轻修士,握着玉笔的手猛地一僵!笔尖在记录玉简上划出一道刺耳的、长长的刻痕!他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骇,猛地抬起头!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探照灯,死死地钉在祁奥阳的脸上!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剧烈收缩!握着玉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着!
不仅是他。
周围所有听到这个名字的修士——无论是排队的,还是守卫,甚至是空中恰好飞掠而过的几道流光——都在这一刻,齐刷刷地、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将目光聚焦在那个穿着粗布衣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少女身上!
那些目光复杂到了极点!
有难以置信的惊骇!
有如同见了鬼般的恐惧!
有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
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触及了某种禁忌的狂热!
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窒息。只有无数道目光如同无形的针,刺在祁奥阳身上,让她瞬间如坠冰窟,浑身僵硬!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
怎么回事?!
她…说错什么了?
就在这死寂的、令人窒息的时刻,那个负责登记的年轻修士,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看向祁奥阳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谨慎和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敬畏,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干涩发颤,小心翼翼地问出了那个让祁奥阳更加一头雾水的问题:
“祁…祁尊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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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玄天宗,太虚峰,冰魄宫遗址。
断壁残垣在亘古不散的寒雾中静默,万年玄冰的碎块折射着清冷的天光,如同凝固的泪滴。这里曾是北境至高的道法圣地,如今只剩下永恒的孤寂与悼念。
格瑞盘膝坐于一块巨大的玄冰断碑之上。他闭着双眼,周身弥漫着一层几乎与寒雾融为一体的、精纯到极致的冰魄寒煞。气息渊深似海,却又带着一种与这废墟同源的、深入骨髓的孤寂。百年时光,他早已习惯将所有的情绪深埋于这冰冷的表象之下,如同封冻的火山。
唯有左手掌心,那枚被他摩挲了无数个日夜、边缘浸润着他自身精血、变得温润莹白的寒玉铃铛,是他与那个消散身影之间,唯一的、冰冷的联系。
就在祁奥阳于天墟城门报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刹那——
嗡——!
格瑞掌心的玉铃铛,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的、清越到穿透灵魂的嗡鸣!那嗡鸣声带着一种奇异的震颤,瞬间穿透了格瑞周身的寒煞屏障,直抵他识海最深处!
嗡鸣声中,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源自血脉灵魂的悸动感,如同沉睡万年的火山被瞬间点燃,轰然席卷了他的全身!
这股悸动…这种感觉…
格瑞紧闭的双眼倏然睁开!
紫晶色的瞳孔深处,那百年来如同死水般的平静瞬间被打破!如同投入了亿万颗星辰,爆发出足以照亮整个北境的璀璨光芒!那光芒之中,是难以置信的狂喜!是失而复得的巨大震颤!是跨越了生死与时光的、深入骨髓的感应!
“阳阳——!!!”
一声饱含着无尽思念、痛苦与狂喜的呼唤,如同惊雷般从他口中迸发!瞬间撕裂了冰魄宫遗址上空亘古的沉寂!
他猛地站起身!周身那沉寂了百年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睡的巨龙骤然苏醒!冰魄寒煞轰然爆发!以他为中心,脚下的玄冰断碑瞬间覆盖上一层更厚的坚冰,空气中的寒雾被无形的力量搅动,形成呼啸的冰风暴!
他的目光,如同穿透了万水千山、空间壁垒,死死地、精准地锁定了天墟城的方向!紫晶色的眼眸中,所有的冰冷、所有的孤寂、所有的隐忍在这一刻被焚烧殆尽,只剩下不顾一切的、足以焚毁世界的炽热与疯狂!
找到了!
他终于…再次找到了她!
没有丝毫犹豫!格瑞的身影瞬间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冰蓝色流光!速度快到了极致!所过之处,空间都仿佛被冻结、扭曲!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和跨越百年的思念洪流,朝着天墟城的方向,不顾一切地暴掠而去!
冰魄宫的废墟上空,只留下那枚悬浮在半空、兀自发出清越嗡鸣的玉铃铛,以及被狂暴气流卷起的、漫天飞舞的、晶莹的冰尘。
永世的劫,终于迎来了它失而复得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