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 (′△`)?!”
那个巨大的、充满了“震惊到裂开”和“无法理解”意味的颜文字,如同具现化的冲击波,狠狠砸碎了格瑞告白后那近乎悲壮的寂静。
我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动作不快,带着时间之神特有的、近乎凝固的迟缓。黑色的长发如瀑般滑落肩头,在月光下流淌着幽暗的光泽。我转过身,不再是背对着他,而是直面那个在月光下如同献祭品般僵立的身影。
脸上没有任何被触动的痕迹。没有羞赧,没有愤怒,甚至连一丝被打扰的厌烦都懒得浮现。只有纯粹的、如同研究新奇实验样本般的**困惑**。巨大的颜文字像面具般覆盖着,清晰表达着这种超越凡俗理解的茫然。
我站起身。
赤足踩在微凉湿润的草地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圣光织愈的屏障如同流动的月光,无声地环绕周身。我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捧着巧克力、浑身僵硬、如同等待最终审判的格瑞。
每一步,都像踩在时间的刻度上,缓慢而恒定。
最终,我在他面前站定。
距离很近,近到能看清他银白发丝上凝结的夜露,看清他苍白脸颊上紧绷的肌肉线条,看清他紫罗兰色眼眸深处那翻涌的、如同即将被飓风撕碎的火焰——那火焰里,有期待,有恐惧,有孤注一掷的疯狂,更有一种被剥开所有伪装、灵魂赤裸裸暴露在神明目光下的巨大羞耻和……卑微的祈求。
我微微歪了歪头,黑色的瞳孔如同最深的夜空,清晰地倒映着他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颜文字缓缓褪去,只留下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疑问,如同稚子向师长求解一道深奥的谜题:
“什么是爱?”
声音平静,清澈,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却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精准地刺入格瑞刚刚剖开献上的、滚烫的心脏。
他身体猛地一颤!捧着巧克力的手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几块包装精致的糖果险些掉落。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吐不出一个成型的音节。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眸,第一次出现了巨大的茫然和……恐慌。什么是爱?他刚刚倾尽生命嘶吼出的情感,在她口中,竟成了一个需要定义的名词?
我没有给他思考或回答的时间。目光平静地扫过他掌心那堆五颜六色的甜蜜,又缓缓抬起,落回他那双因巨大情绪冲击而几乎失焦的紫眸上,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现象:
“你说你爱我,” 我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卷起一缕垂落的黑发,“那么这份‘爱’的表现是什么呢?”
我的视线再次落回他掌心的巧克力堆,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天真:
“是时间长河中粉色的尘埃?” 我微微蹙眉,似乎在想象那种虚无缥缈的景象,“看不见,摸不着,风一吹就散了?”
“还是……” 我的指尖抬起,轻轻点了点他掌心里一块裹着金箔、边缘却被他手背渗出的鲜血染红的巧克力,“此刻你手中的巧克力?”
我收回手,歪着头,眼神里的困惑更深了,仿佛遇到了逻辑上无法自洽的悖论:
“如果巧克力就是爱的话,” 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理所当然的、令人窒息的逻辑,“那么念念也很爱我啊?”
“念念每天都会给我准备最新鲜、最美味、来自各个星球最顶级的巧克力。” 我掰着手指数着,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比利时的松露,瑞士的牛奶榛果,甚至还有传说中精灵森林的月光可可……比你这些,” 我的目光扫过他掌心那些混杂的、甚至沾了血的糖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主要是对血污),“好吃多了。”
“念念给的巧克力,比你的多,比你的好。” 我总结陈词,黑色的瞳孔清澈见底,倒映着格瑞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和那双紫罗兰色眼眸中……如同雪崩般轰然坍塌的火焰。
“所以,” 我微微前倾身体,带着一丝寻求真相的探究,清冷的气息拂过格瑞僵硬的脸颊,月光下,我的影子将他完全笼罩,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清晰地敲打在他灵魂深处:
**“你口中的‘爱’,和念念给的巧克力,有什么区别呢?”**
“……”
死寂。
比之前告白时的寂静更沉重百倍、千倍的死寂。
格瑞的身体彻底僵住了。如同被最寒冷的冰瞬间冻结,连血液都停止了流动。捧着巧克力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青白色,细微的颤抖也完全停止。掌心那些精心挑选的、承载着他卑微希望和孤注一掷勇气的甜蜜,此刻却像一堆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皮肉,更灼烧着他刚刚捧出的、滚烫的心脏。
时间之神平静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而残忍地解剖着他那自以为是的、沉重而滚烫的“爱”。
粉色尘埃?虚无缥缈。
手中的巧克力?可以被替代,可以被超越,甚至……被神明嫌弃沾了血污。
和念安给的巧克力……没有区别?
这个认知,比最锋利的刀锋更残酷,比最深的绝望更冰冷!
他所有的嘶吼,所有的剖白,所有燃烧生命般的呐喊……在她眼中,不过是对一种名为“巧克力”的物质的、低劣的、甚至带点污秽的争抢?和他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在黑暗中追寻、在绝望梦境里沉沦的执念相比……和那片冰冷雪原深处永恒的孤寂相比……竟然……毫无价值?!
“嗬……”
一声极其细微、如同濒死野兽从破碎喉咙里挤出的气音,从格瑞紧咬的牙关中泄露出来。
他猛地低下头!
银白的发丝彻底垂落,遮挡住了他所有的表情。只有那剧烈起伏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炸裂的胸膛,和紧握到几乎要将巧克力连同自己掌心一起捏碎的拳头,无声地诉说着那足以摧毁灵魂的巨大冲击。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砸落在他手背上,混入那尚未干涸的血迹里,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不是汗,也不是血。
月光冰冷地照耀着。
我站在他面前,看着他剧烈颤抖却拼命压抑的肩膀,看着他指缝间被捏得变形、渗出甜腻酱汁和金箔碎屑的巧克力,看着他手背上那滴迅速冷却的泪痕……
困惑依旧。
凡人的情绪,总是如此剧烈,如此……难以理解。
为了几块巧克力?
至于吗?
我失去了继续探究的兴趣。时间之神的耐心是有限的,尤其是对这种毫无逻辑、只会制造噪音的情感宣泄。
“算了。” 我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扰后的倦怠,如同拂去衣袖上不存在的尘埃。转过身,不再看那个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机的僵硬身影,赤足踩过带着夜露的草地,朝着躺椅的方向慢悠悠地踱步回去。
“好吵。”
“好麻烦。”
“还是念念的巧克力好吃。”
细碎的抱怨声,如同最后的注脚,消散在玫瑰园浓稠的甜香和冰冷的月光里。
留下身后,那个捧着破碎巧克力、灵魂仿佛也被一同捏碎的银发青年,如同被遗弃在永恒雪原上的、最孤独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