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椅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战斗服传来,意外的舒适。喧嚣、雷光、恶党档案……都随着意识的沉沦被推远,只剩下倦怠的潮水温柔包裹。眼皮沉得抬不起来,呼吸渐渐绵长均匀,几乎要沉入无梦的深眠。
就在这时——
一种存在感。
不是雷狮海盗团那种嚣张跋扈、恨不得把“老子不好惹”刻在脑门上的压迫感。也不是其他参赛者或好奇或畏惧的窥探目光。
而是一种……如同磐石扎根于阴影、如同寒刃收敛了锋芒、却依旧固执地、不容忽视地锚定在你周身的**存在感**。沉静,恒定,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熟悉?
“唔……”
睡意被打扰的细微不满化作一声含混的咕哝。埋在臂弯里的脑袋不情不愿地动了动,几缕黑色的长发滑落,露出小半张还带着压痕的脸颊。沉重的眼皮挣扎着掀起一条缝,视线模糊地扫向那存在感传来的方向——大厅边缘,那根巨大的、支撑穹顶的冰冷金属廊柱的阴影深处。
阴影浓重,光线吝啬。
但时间之神的感知,从不依赖凡俗的光线。
在那片被刻意收敛了所有气息、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深沉暗色里,一个挺拔如孤峰的身影轮廓,清晰地映入了我朦胧的视野。
银白的发丝在阴影中仿佛凝固的月光。
紫罗兰色的眼眸,如同黑暗中燃烧的、永不熄灭的星火,穿透了空间的距离,牢牢地、死死地锁在我的方向。
即使看不清表情,即使他如同最完美的潜行者般收敛了所有气息,但那目光的**重量**和**温度**……是如此的熟悉。
“唔…格瑞?”
带着浓重睡意的、含混不清的声音,如同梦呓般从唇间飘出。我微微歪了歪头,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阴影中那个模糊却固执的身影,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巨大的、充满了茫然和“你怎么阴魂不散”意味的颜文字——
**_(._.)_**
“你怎么……” 我又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角沁出一点生理性的泪水,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纯粹的、不谙世事的困惑,“还在我身边呐?” 仿佛他出现在这里,是比雷狮放电更难以理解的事情。
阴影中,格瑞的身体似乎极其细微地僵硬了一瞬。那双在黑暗中燃烧的紫罗兰色眼眸,瞳孔猛地收缩!像是被猝不及防地抓了个现行。但他没有动,没有后退,甚至没有移开视线。只是那目光变得更加沉凝,如同实质的锁链,无声地缠绕过来,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确认——确认她完好无损,确认她还在视线之内。
空气仿佛在长椅与廊柱之间凝固了。大厅远处的喧嚣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我的困惑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很快,一个比“格瑞为什么还在”更迫切、更关乎生存大计的问题,强势地占据了所有思维高地。睡意被暂时驱散,饥饿感(主要是对糖分的渴望)如同苏醒的猛兽,张牙舞爪。
视线从阴影中那固执的身影上移开,开始在周围逡巡。空荡荡的长椅扶手,光洁得能照出人影的地板……哪里都没有巧克力的踪迹。
失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涌上心头。我扁了扁嘴,那_(._.)_的颜文字似乎都带上了一层委屈的阴影。最终,目光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再次投向了那片阴影,投向了阴影中那个沉默的银发青年。
“你……” 我眨了眨眼睛,黑色的瞳孔里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带着最后希望火苗的光,声音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近乎天真的询问,如同向邻居借一颗糖般自然:
“……有带巧克力吗?”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整个凹凸大厅的喧嚣,在祁奥阳那句石破天惊的“有带巧克力吗?”问出口的瞬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掐断!
死寂。
比之前雷光被反射、比雷狮吃瘪时更加彻底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从四面八方聚焦过来,聚焦在长椅上那个一脸“_(._.)_”委屈巴巴讨要巧克力的身影上,又如同被磁石吸引般,猛地转向大厅边缘那片浓重的阴影!
所有人,包括刚刚才从雷狮吃瘪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的雷狮海盗团成员,此刻都彻底石化了!
她在问谁?
格瑞?!
那个积分榜top3、以“冰山”、“高岭之花”、“生人勿近”着称、刚刚还在丛林里狂暴劈树的格瑞?!
她……在向那个格瑞……要巧克力?!
雷狮脸上的阴沉暴怒瞬间被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取代,紫眸瞪大,像是听到了宇宙级的笑话。他看了看祁奥阳,又看了看那片阴影,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这新来的……脑子是不是被雷劈过?(虽然没劈到)
卡米尔围巾下的呼吸似乎都停滞了,蓝绿色的瞳孔里,高速运转的分析核心彻底宕机,只剩下一个巨大的问号在疯狂闪烁。【行为模式:严重偏离逻辑!目标诉求:向格瑞索取巧克力?!威胁模型……彻底崩坏!无法解析!】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地震。
帕洛斯脸上的假笑面具彻底碎裂,异色瞳孔里只剩下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惊愕和……看神仙下凡般的敬畏。他看看祁奥阳,又看看那片阴影,喃喃自语:“……向格瑞要糖吃?这操作……比大哥的雷还猛啊……”
佩利挠着他那头乱糟糟的金毛,巨大的锤子差点第三次脱手:“巧……巧克力?格瑞老大?” 他试图想象那个画面,大脑直接蓝屏,“……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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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柱的阴影深处。
格瑞的身体,在祁奥阳那句“有带巧克力吗?”清晰传入耳中的瞬间,如同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
轰——!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着巨大羞耻、无措、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悸动的热流,如同火山爆发般,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冲击得他大脑一片空白!
她……她怎么敢?!在这种地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用这种……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
十年构筑的冰冷外壳,在这一刻被这句轻飘飘的询问砸得粉碎!格瑞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冲到了脸上,耳根滚烫得几乎要烧起来!紧握烈元刀的手,指关节因为极致的克制和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发出细微的、濒临碎裂般的咯咯声!
他想立刻转身,融入更深的阴影,彻底消失!
他想冲出去,堵住她那什么都敢说的嘴!
他想……
然而,所有的冲动,所有的羞恼,所有的无措,都在对上长椅上那双望过来的、带着纯粹期待(虽然可能只是对巧克力的期待)的黑色眼眸时,被一股更强大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本能所冻结。
她看着他。
她在等他的回答。
她……需要巧克力。
这个认知,如同最精准的指令,瞬间压倒了所有混乱的情绪。
格瑞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阴影中,他那张棱角分明、总是覆盖着寒霜的脸,此刻紧绷得如同最坚硬的岩石,但耳根那抹不正常的红晕却怎么也遮掩不住。紫罗兰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挣扎,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他深吸一口气。
冰冷干燥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铁锈和硝烟的味道。
然后,在万众瞩目(或者说万众惊骇)之下,在雷狮海盗团四人、以及整个凹凸大厅所有幸存观众那几乎要瞪出眼眶的目光注视下——
格瑞动了。
他并没有走出阴影,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僵硬的沉重,抬起了那只没有握刀的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布满薄茧,是战士的手,是握刀的手,是收割生命的手。
此刻,那只手,正以一种与其主人气质极度违和的、近乎小心翼翼的僵硬姿态,伸向了自己战斗服内侧的口袋。
动作很慢。
仿佛那口袋里装的不是巧克力,而是足以毁灭星球的炸弹。
指尖探入口袋深处,摸索着。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终于。
他的手指,从口袋里抽了出来。
指间,赫然夹着一块……包装有些皱巴巴、甚至边缘有点融化痕迹的……巧克力。
一块最普通不过的、在凹凸大赛补给点就能买到的、廉价的黑巧克力。
它就那样,被格瑞那因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手指,极其僵硬地、如同举着千斤重担般,从阴影中递了出来。目标,直指长椅上那个一脸_(._.)_、眼巴巴望着他的祁奥阳。
阳光吝啬地从穹顶缝隙洒落几缕,恰好照亮了格瑞那只递出巧克力的手,以及他隐藏在阴影中、紧绷到极致、耳根通红、眼神却固执地避开所有人、只死死锁在祁奥阳身上的侧脸轮廓。
整个凹凸大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如同被施加了群体石化术,表情凝固在极致的震惊和荒谬中。
雷狮的下巴,这次是真的掉下来了。
卡米尔的分析核心,彻底烧毁了。
帕洛斯的假笑,碎成了渣。
佩利的锤子,“哐当”一声,第三次砸在了地上。
而长椅上。
祁奥阳那双黑色的眼眸,在看到巧克力的瞬间,如同被点亮的星辰!_(._.)_的委屈瞬间被纯粹的、巨大的惊喜所取代!
“啊!真的有!” 她欢呼一声,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雀跃,仿佛得到了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藏。困意和麻烦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
她甚至没有起身,只是懒洋洋地、极其自然地朝着阴影的方向伸出了手。纤细白皙的手指,如同等待承接露珠的花瓣,对着格瑞那只僵硬递出巧克力的、布满薄茧的战士之手。
“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