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急救台边缘,指骨深陷的力道几乎要将高强度合金捏出凹痕。唇齿间的触感粘腻而绝望——血腥味、玫瑰的甜腥、泪水的咸涩,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濒临凋零的气息。她纤弱的身体在臂弯里微微痉挛,每一次无意识的颤抖都如同电流,狠狠鞭挞着神经。
那个吻,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孤注一掷的掠夺。像一头濒死的凶兽,用最原始的方式试图从猎物身上抢夺生机。唇舌的纠缠带着不容拒绝的凶狠,仿佛要将她体内那疯狂肆虐的诅咒之花连根拔起,将那些流失的生命力、那些痛苦的根源,统统吞噬、碾碎!
嗡——!
那股磅礴的、温暖的力量在唇齿间爆发的瞬间,我清晰地“感觉”到了。
不再是之前精神链接里传递来的、属于她的撕裂般的痛苦。而是一种……反向的洪流!无数细碎、纯净的白色光点,如同被强行剥离的星辰碎片,裹挟着她体内那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甜腐衰败气息,汹涌地、不容抗拒地冲入了我的身体!
诅咒的反噬?净化?
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最本能的掠夺意志在驱使着动作。更深地吻下去,更凶蛮地纠缠,像要将她彻底揉碎,融入骨血,一同承担这该死的宿命!
直到——
臂弯里紧绷如弓弦的身体,极其极其轻微地……松弛了一分。
那撕心裂肺的、如同要将灵魂都咳出来的呛喘,骤然间……平息了。
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我猛地抬起头,唇边还残留着她的血和花瓣的碎屑。
祁奥阳安静地躺在急救台上,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眉宇间那因剧痛而死死拧成的结,似乎……松开了些许。紧抿的唇不再溢出花瓣和血沫,只有一丝淡淡的血痕蜿蜒在苍白的唇角。呼吸虽然微弱,却变得均匀而绵长,不再是之前那种破碎的、濒临断绝的呜咽。
仿佛只是……力竭昏睡了过去。
医疗机器人刺耳的警报蜂鸣不知何时已经停止。屏幕上疯狂闪烁的红光变成了柔和的绿色。
【警告解除。诅咒能量波动消失。生命体征趋于稳定。深度昏迷状态。建议:持续观察。】
冰冷的电子音毫无波澜地宣布着结果。
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如同被抽空般的脱力感。撑在急救台边缘的手臂微微发麻,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僵硬。紫色的瞳孔死死盯着她沉睡的脸,仿佛在确认这不是又一个幻觉。
诅咒……停止了?是因为那个……掠夺般的吻?
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沉重的、如同巨山压顶般的责任,瞬间取代了恐慌。
我缓缓直起身,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指腹无意识地擦过自己的下唇,那里还残留着粘腻的血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她的、微弱的气息。目光落在她唇边那抹刺目的血痕上。
鬼使神差地,我伸出那只刚刚还死死扣着她下颌、几乎要捏碎骨头的手。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圣光织愈的纯净白光——那是刚才净化诅咒时,随着光点洪流一同涌入我体内的、属于她的元力残留。尽管微弱,却带着她独有的温和与坚韧。
莹白的光丝如同最轻柔的羽毛,小心翼翼地拂过她唇角的血痕。微光所过之处,粘稠的血迹如同被擦拭的尘埃,无声无息地消散,露出底下苍白却干净的皮肤。
做完这一切,指尖停留在距离她脸颊不到一寸的空气中,微微颤抖。那触感太过脆弱,仿佛稍一用力就会破碎。最终,只是极其克制地、隔着空气,极其轻微地拂过她汗湿的额角,将几缕黏在那里的黑色发丝轻轻拨开。
动作轻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琉璃。
***
医疗区的单人观察室,光线被调成了最柔和的暖橘色。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能量稳定剂的气味,以及……一丝极其极其微弱、却挥之不去的、属于她的、如同初雪般清冽的甜香——那是诅咒被净化后,圣光织愈本源力量散发的纯净气息。
祁奥阳安静地躺在医疗舱内,透明的能量罩隔绝了外部可能的干扰。她身上连接着几根细小的生命体征监测线,屏幕上跳动着平稳的绿色波形。黑发柔顺地铺散在洁白的枕头上,长睫在眼睑下投下小片阴影,睡颜安宁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只有唇色依旧带着失血的苍白,无声地诉说着刚刚经历的劫难。
我坐在医疗舱旁边的金属椅上。烈斩并未召唤出来,只是以剑鞘的形态,冰冷地斜倚在身侧的墙边,如同沉默的守卫。
没有处理伤口(之前抱着她疾奔时被破碎的管道边缘划破的手臂),没有休息,甚至没有挪动位置。只是这样坐着,背脊挺直如同标枪,目光落在医疗舱内那张沉睡的脸上。
时间在柔和的暖光和仪器低沉的嗡鸣中缓缓流淌。
脑海里,那些画面如同失控的走马灯,反复上演。
寒冰湖畔,她捧着那朵冻僵的野玫瑰,专注得仿佛那是整个世界的微光。
积分掠夺战,她挡在磐石守卫者前,赤狱裁罪爆发出决绝的黑红光芒。
食堂角落,她对着营养膏小声抱怨“没有巧克力味”,睫毛低垂。
还有……训练室里,那深红色的花瓣从她指缝间狼狈漏出的瞬间……
以及……急救台上,她破碎地喊出“阿瑞…好难受……”时,那泪水涟涟、如同被遗弃幼兽般的眼神……
每一种画面,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冰刃,反复切割着名为“理智”的冰层。
花吐症。深红色的花瓣。指向我的爱恋。
这份认知带来的不再是冰冷的杀意(指向自己?),而是前所未有的沉重和……一种近乎灭顶的恐慌。比面对任何强敌都更甚。
她……爱我?
这个念头本身,就带着毁灭性的荒谬感。
格瑞是什么?是烈斩,是寒冰,是凹凸大赛里游走的杀戮机器。是背负着沉重秘密、注定与温情绝缘的孤狼。我的世界只有战斗、生存、变强,以及深埋心底、不可触碰的过往。爱?这种柔软、脆弱、足以成为致命破绽的情感,怎么可能与我有关?又怎么可以……与她有关?
她应该远离我。远离这份冰冷,远离这份危险,远离……这份最终只会带来毁灭的沉重。
是我害她染上这该死的诅咒。是我成了她痛苦的根源。那个掠夺般的吻,与其说是拯救,不如说是一次更深的玷污和纠缠。将她的生命与我这柄注定染血的凶刃,以最不堪的方式捆绑在了一起。
“唔……” 医疗舱内,一声极其细微、如同幼猫般的嘤咛响起。
我的身体瞬间绷紧!目光如同最敏锐的雷达,死死锁定在她脸上。
祁奥阳的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长睫如同蝶翼般微微颤动,似乎即将从深沉的昏迷中挣扎醒来。她的唇瓣无意识地动了动,仿佛在寻找水源。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我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弱的气流。旁边的水杯早已备好,温热的清水在杯壁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
我端起水杯,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轻缓,穿过医疗舱能量罩预留的护理口,想要扶起她的后颈。
指尖即将触碰到她温热的皮肤时——
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猛地顿住!
那只骨节分明、握惯了烈斩、沾染过无数鲜血的手,此刻悬停在距离她脆弱后颈不到一寸的空气中,微微颤抖。
能碰吗?
这双手,刚刚还粗暴地扣着她的下颌,差点捏碎她的骨头。
这双手,曾挥动烈斩,斩断过无数生命。
这双手……是让她陷入痛苦深渊的源头之一。
指尖蜷缩了一下,最终,极其僵硬地、带着一种近乎自虐般的克制,收了回来。只是将水杯轻轻放在了医疗舱内部一个固定的悬浮托架上,位置恰好在她微微侧头就能用吸管够到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我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后退一步,重新坐回冰冷的金属椅中。背脊挺得更加笔直,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动摇从未发生。只有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泄露了内心的惊涛骇浪。
目光再次落回医疗舱内。
祁奥阳似乎并未完全醒来,只是无意识地侧了侧头,柔软的唇瓣恰好碰到了悬浮托架上的吸管,小口地、无意识地啜吸着温水。眉头渐渐舒展开,呼吸重新变得均匀绵长。
暖橘色的光晕笼罩着她安静的睡颜,也落在我沉默的身影上。
烈斩冰冷的剑鞘靠在墙边,折射着幽暗的光。
守护?还是……禁锢?
这份因诅咒而强行连接、又因掠夺而暂时维系的生命羁绊,像一道无形的锁链,沉重地缠绕在手腕上。它源于她的痛苦,系于我的存在。
我坐在冰冷的阴影里,看着光晕中沉睡的她。紫色的眼眸深处,是冻结万年的寒冰,亦是寒冰之下,那无声奔涌、足以撕裂一切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