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不断喃喃着:“不可能,这不可能……”他一手指着睿王爷,吼道:“你假传圣旨!偷国窃位!”
睿王爷嘲笑着,看他这个跳梁小丑绝望地惨叫,说道:“将东临、东祁和单青云压入狼狱大牢。”
侍卫们凑上前来,抓住了他们三人胳膊往后拖,陶相慌慌张张退下几步,只听睿王爷冷笑一声,说道:“陶相,你放心,你依旧是北梁宰相,引领群臣,不过陶相麾下那批害群之马,还是得好好治一治罪,以正朝纲。”
单青云最后只听见睿王爷“以正朝纲”四个字离她越来越远,他们被推进阴森潮湿、不见天日的大牢里,牢锁落下的声音像判官的惊堂木,决定了她的死刑,她呆呆转着圈,看着这铁栏杆、青灰的墙壁和脏兮兮的稻草。
“是你!”这牢间对面,东祁突然指向她,“是你,让本王落到如此地步……是你!是你……”
单青云没想到这一剑来得这么早,一边掉着眼泪,一边笑了起来,“想当皇帝的是你,利用我们的也是你,你有什么资格,怪到我的头上?”
“若不是你,本王一定能想到更好的办法!是你先引诱本王!”东祁咆哮起来,双眼满是血丝,他失去了理智,那张金灿灿的椅子方才就在他眼前,他只差一步,就能坐上去。
“你敢说,初见之时的示好,你不是看上了我单家的名誉么?你敢说,你没有引诱过我单青云吗?你知道我不爱财、不近女色,就想用情绑住我,你要深情款款,我便陪你深情款款,我是不是利用你,是,可你也在利用我,你我不过半斤八两,如今事败,你凭什么指责我,怪我?”
单青云说着,便跟着东祁一起咆哮起来,忽然东祁那边传来了太子呵呵的笑声,那笑声如鬼魅一样恐怖,越来越癫狂放肆,这阴森的牢狱,活脱脱就是一个地狱。
“你们终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哈哈哈哈。”
太子笑得越狂放,东祁便越愤怒,吼叫道:“你闭嘴,你给我闭嘴!”
单青云捂着耳朵靠着墙蹲下,她不断哭泣着,他们都来到了地狱,再也回不去了。
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不知道呆了多久,这里没有窗,又是在地下,是白天还是黑夜,是晴天还是下雨,没有任何判断的法子,岁月像被无限拉长了一样,折磨得他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终于有某一天,某一个时刻有人进来打开了单青云的牢门,“单青云,出来。”
她像行尸走肉,任由着人拷上双手,拖拽着离开狼狱,尊严扫地,地位全无。
到了狼狱门口,傅小宝牵着马车,孙妈妈和如意在等着她,看守她的人竟然打开了她的手铐和脚镣,说道:“摄政王特别开恩,赦你死罪,免去官职,贬为庶民,走吧。”
他们将她推出门去,单青云倒在孙妈妈怀里,孙妈妈眼眶红着,搂着单青云道:“结束了,孩子,都结束了。”
单青云回到家,便回房间躺到了自己的床上,脸朝里,背朝外,谁都不理。
只听孙妈妈在屋里絮叨着:“你爹还是疼你的,一早搬了祠堂里的丹书铁券进宫,把你换出来,只是那摄政王不认,拿了家里的兵法书去了,才答应放人。”
单青云一言不发,闭上了双眼。
“主君?”孙妈妈喊了一声,单青云又把眼睛睁开了,她父亲走到近前来,沉默了好一阵,他坐到床沿,父女两背对着背,余留单仲贤的叹气声。
“睿王爷把我们都骗了。”
一滴眼泪从单青云山根划过去,她父亲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对她倾诉。
“当年,陛下不过是恭王爷,也不受先皇亲睐,睿王爷还是皇子,是先皇亲自培养的继承人,当年的陶相还是布政司太常,是睿王爷的恩师,陶相助陛下一朝带刀进宫,逼宫当了皇帝。睿王爷为了活下来,亲自去势绝后,以表忠诚,二十年来做低伏小,忍气吞声,日日给陛下请安,替陛下采集延年益寿的良方,每每陛下入口前,还由他亲口试验,陛下也渐渐信了他个性柔弱,不用忌惮。”
单仲贤突然轻笑一声,“未曾想到,睿王爷不过韬光养晦,等个时机,这个时机还真让他等到了。权力的事,终究是说不准的,如此也好,为父,是该给你找个好人家了。”
单青云就这么躺着,不吃不喝的,第二天孙妈妈把盛英和孩子带了过来,盛英也不敢来劝,只在一旁逗弄孩子,小孩子咯咯的笑声传来,单青云便在这温柔的笑声中睡着了。
只是这一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又是一个白天,如意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等她张开了眼,如意说道:“冷公子来了,你见见他吧。”
单青云摇了摇头,继续闭上眼。
孙妈妈气上了头,一把抓着她胳膊,将她拉起来,说道:“不许再睡了!”
单青云有气无力地,半睁着眼,孙妈妈喊道:“如意,把她的脚放下来,拖出去走走。”
单青云像个提线娃娃,由着孙妈妈和如意摆弄,门口天光慢慢照出一个人影,他侧过身,微微低着头,敲了敲门,说道:“青云,是我,冷时弘。”
只听如意说道:“冷公子,您等会,公子……“
“你走吧,我不想见人。”如意话还没说完,单青云便下了逐客令。
外面冷时弘尴尬地笑了一声,说道:“我不见你,我只是来,拜托你一件事。”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续道:“我好久没见到虢越了,侯爷府,我进不去,秦妈妈,也不肯帮我,我也没个其他熟人……如果可以,劳烦你帮我把这个信送给虢越。”
他蹲下身,影子也降了下去,再起身的时候,那影子显得很孤寂。
“拜托你了,我走了。”
冷时弘的影子远去,而后又折了回来,他在门口先仰起了头,随后说道:“青云,我知道是你。”
他突然停下来,像难以启齿,又不得不将心里话都告白出来,“我知道是你让匡氏兄弟欺负我的,你想刺激我,叫我上进些,这些我都知道,我心里也明白,你是为我好,你是我冷时弘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我想告诉你,我不后悔。”
单青云呆呆看着窗影,她好像睡得太多,感觉迟钝了许多,影子像皮影戏一样,好像和她本来的人生都抽离开了,她看着影子渐渐远去,无悲无喜。
孙妈妈不允许她躺着,连坐都不许她多坐一会儿,每日清晨就将她拉起来,她站在房里,看着孙妈妈和如意忙来忙去,像个多余的人,白日里孙妈妈和如意绣东西,给几股线让她打绦子,结果她打得完全不像样子,还得如意拆了重新打,如意又教她穿针引线,她拿起针脚,手就扎出了血珠子。
这一年的夏天似乎不存在,混沌不堪,单青云能感受到这细针扎肉的痛感,已是凉秋。
如意拿帕子压着她的手指,听雪居的门“啪”地一声被闯开,傅小宝满脸的眼泪跪在单青云跟前,求道:“公子,您快醒醒吧,摄政王搞秋后算账,抓了祁王爷和前太子亲近的人,要给冷公子在泰和街口上绞刑给大伙看呐!”
单青云将帕子甩开,三两步冲出门去,傅小宝如意都立马跟上,一路赶到泰和街,一切都晚了。
泰和街的行刑台上,冷时弘躺在虢越的怀里,身上是惨白的囚服,脖子上的勒痕已经黑紫了,他的脸白得不像话,一动不动的,毫无生气。
虢越坐在台子上,脸上胡子拉碴,像从荒芜深处刚入人世的野蛮人一样,可惜世间只给他留下了遗憾,他成了个活死人。
活死人突然仰起头,对着阴沉沉的天吼叫一声,那声音约莫是深渊被囚困的恶龙发出的,世上所有人,都听到他的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