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青云掉下去,木板就恢复了原状,头上噔噔噔一阵响声,只听到一个人说:“没人,该不会遇见鬼了吧。”
“胡说八道。”
他们便走开了。
她在地上躺着缓了好一阵儿,才坐起来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她从腰里拿出个火折子,擦起了火,就亮堂了。这里好像是一楼的侧边,依稀能听到一楼那些赌客骂脏话的声音,单青云站起来,往赌客声音那头摸过去,最终还是一条死路,无法通行。
她只能往另一头走,另一头的尽头是一扇门,没有上锁,她把门打开,里面是个只有一人宽的小房间,房间两壁都是书架,她随便摸了一本,打开来看,双眼不禁睁大了。
这本帐上,写了欧阳谦,丙申年七月十一,也就是五年前,欠下三千两白银,后面备注一栏写下了采莲案。后面还有戊戌年五月初六,欠下两千三百两,后面备注写了梅庄占地案……
除了欧阳谦,这本上还记录了十来个官员欠账,后面备注除了案子,还有些皇家买卖,通行等事宜,有些人单青云不认识,有些人单青云可清清楚楚地知道是些德高望重的人,且都与太子亲近,于是乎,她也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会与太子亲近了。
这一本账册肯定是带不出去的,单青云将欧阳谦那几页撕下来折好放进内衣里,将账册原封放好,继续找出路。
这个小房间另一边是一扇半人高的窗户,她打开窗户往下看,这窗户下面吊了一只小船,并没有出路,她又只好把窗户关上,继续在这小房间摸索,摸一摸烛台、书盒子什么的,都没有动静。
她只好推一推书架,推到靠门那一边的时候,这书架突然往后退出去了,她用力推开,走进去一看,这屋里也是没人,不过放了一些闲置的赌桌和椅子,挂了好些蜘蛛丝,在这个地方听外面的动静就更清楚了。
单青云把书架推回去,从这房间的门出去,刚出去就碰到人,那人凶神恶煞的,问她干什么,她便说找东厕,找错了地方,那人往后一指,说在那里,单青云道了一声谢,等他走远了,单青云方回到人字号房,假模假洋地继续赌钱。
直到赌得哈欠连连,单青云的眼皮都睁不开了,这才发现赌钱还是个体力活,那位庄家依旧精神奕奕,大声吆喝着买定离手,最后一把。
她实在太困了,走到窗边去开窗透气,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窗户外面挂了块大黑布,密不透光,这打开窗才发现天亮了,画舫正在靠边。
这房里的客官们看到窗外天光,才陆陆续续有了困意,赌桌收场,大家都准备下船了。
单青云下船以后,随车回到牙庄,傅小宝在牙庄最近的街口等了她一个晚上,把她接回家,在车上,她便吩咐道:“今日送三支笔去冷时弘那里,午后让如意叫醒我,去隐庐。”
傅小宝答应了,快马加鞭把单青云送回家睡觉。
单青云补了一觉醒来,仍旧觉得头脑昏沉,回想昨夜那船舱里的烟雾,有些蹊跷,必是点了什么不对劲的香才对。这赌场为了坑人,无所不用其极,她也不研究这些细枝末节了,叫了如意和傅小宝去隐庐说话。
回到隐庐,雷雨阵阵,如意给她撑着伞送到屋里,还是沾湿了鞋面,她扫了一眼房间,东祁、虢越、冷时弘都在,没想到她是最后一个到的,她轻轻拍了拍身上雨珠,说道:“青云来晚了,各位恕罪。”
东祁安慰道:“你辛苦了,我们早来一些又何妨。”
单青云又确认了一遍屋里的人,问道:“怎么不见必简兄?”
东祁轻轻叹气,解释道:“此事之前未告知必简,怕他心生嫌隙,如今就干脆不要告诉他了。”
单青云向东祁拜道:“是青云欠考虑了。”
“没关系,你快说说,关家赌场如何?”
单青云这才正式讲起了昨日奇遇,“关家做事实在小心,他们这赌场不是日日开,也不太固定时间。只在每月初三,在茶庄第一号挂牌子,挂龙井定下当月单数日,挂白眉定下当月双数日,昨日因博涛带我去关家赌场,赌场里是不收钱的,要先在关家产业将钱换成签子。”说着,她把在关家换的签子拿出来,给东祁他们三个人看。
“换成签子以后,才会带赌客去城外柏树林,在林子里换一辆黑马车,还要将眼睛蒙上,车里放了浓香,怕人知道他们真正的赌场在哪里。这样蒙着眼走了许久,才到一个湖边,关家的赌场是一个大画舫,这地方不好找,找到了也不一定知道是艘大船,即使上了船发现有人在赌,上面没有现银,也可以说是玩玩而已,没有赌钱。”
东祁不禁眉头轻皱,说道:“那这就不好抓了。”
单青云嘴角上扬,笑道:“未必。”
东祁一听,又来了精神,问道:“你有好方法?”
“想要抓关家这个错处,一丝一毫都懈怠不得,只有在关家产业、赌坊同时行动,抓住人、钱和账本才能一击致胜。”
“只是不知道它这账本在何处?”
单青云解释道:“关家的账本,有两种,一种是在关家茶庄、牙行这种商业买卖的地方,有现钱账本和放贷账本,还有一种,是这个。”
单青云从袖兜里,把昨日撕下来的几页纸递给东祁,续道:“关绍德靠作弊,让朝廷官员在赌坊上输钱,输得多了,便主动借钱给官员们,这作弊来的赌钱,怎么可能赌得过人家,欠钱的数额大了,关绍德也不要钱,只要这些官员行方便,替他摆平事故,违规放行,还有竞标皇商买卖。这里写的采莲案,我还没查,不过估计我也查不到了,应该和欧阳谦前几天收走的茶庄案一样,卷宗都不见了。”
东祁把那几页纸拍在桌上,气道:“岂有此理,关家这作风,岂不是要把北梁都掏空了。”
冷时弘劝道:“六皇子先不要急着发火,当务之急,是怎么样把他们抓个正着,人赃俱获。”
“青云有一计,望六皇子听一听。”
“快快说来。”
“下个月初三,青云先去打探清楚他们何时开场,定好最近的日子,等日子到了,小侯爷和时弘兄、再请六皇子找两个信得过的人分别带人等在关家茶庄、牙行等地抓赃,我估计他们是有传信的规矩,所以咱们必须等赌客换好筹码,在柏树林换了车再抓赃,免得他们有时间通风报信,六皇子则亲自带人等在赌坊附近,等人都上了船,突袭擒人,人赃并获,可居首功。”
“那你呢,你们筹谋这么久,我白捡这个便宜,于理不合,于你们也不公平。”
单青云双手相叠向六皇子拜道:“此是为将来成就大业,还望六皇子为大局着想。”
“若是为大业,更不应该由我来邀功,也该是你们在陛下面前露脸,再在关键时刻进言支持。”
单青云驳道:“殿下,这功不一定是让陛下知道的,而是让百姓知道的。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灭了关家不仅仅是向陛下邀功,更是让臣民知道殿下的贤德。”
东祁这么一听,听明白了单青云的用心,便沉默不再推辞了。
单青云又问虢越,“小侯爷那里,人手是否充足?”
“尚可。”
“殿下,青云此计,是否可行?”单青云不太喜欢东祁的沉默,东祁是个认同就会直说,不认同也会直说的人,沉默反而让她不太安心。
东祁微笑着点了点头,“青云胸中韬略,实在让我刮目相看。”
单青云放下心,忍不住笑意,只勾了一点点嘴角,拜道:“殿下谬赞。”
“不过那地方在哪里,青云得先告诉我才是?”
“没问题,我们马上就去看看。”
他们打开门,方才乌云密布下着雨,此刻却蓝天白云放晴了,冷时弘抬头看碧海蓝天,说道:“这可是个好兆头。”
单青云亦附和道:“承蒙时弘兄吉言。”
单青云招呼大家上了马车,仍旧坐在背靠马车头的那一面,傅小宝赶车到当日他跟踪匡氏兄弟找到的柏树林,后面的路他便不知道怎么走了,问道:“公子,我只知道在这了。”
“小宝,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听得见。”
“好,你继续往前驾车,若遇到岔口,我说往哪边,你就往哪边走,若我没说话,你就往前直走。”
“是,公子。”
坐在车里的单青云,马车一开动,便低眸凝神,背起了千字文,东祁、冷时弘和虢越虽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看她这么屏气凝神,都不敢打扰。
单青云背到昨日记下来的要紧处便喊道:“这里,往左。”
傅小宝兴奋喊道:“公子,我还没喊话呢,你怎么知道有岔口?”
“你别管那么多,继续驾车。”
傅小宝依着单青云的指示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单青云便喊道:“停,应该是这里了。”
众人一一下车,到了林子里面一块空地,昨日,这里还炊烟袅袅,冒着饭食的香气。
“就是这里了。”
冷时弘疑问道:“这里?”
单青云往东面一指,说道:“就在哪个湖上面。”
大家随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两个马车宽的路尽头,的确能看到一片湖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