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锦州说话算话,第二天一大早就遣了人来听雪居报信,单青云将所有人支开听白府小厮通报:宫中一夜平安,无事发生,清早惠太后和九皇子已经离宫远走了。
单青云封了红包给这位小厮,又招了一个单府下人替她到宫里去称病告假。
她重重呼了一口气,闭上眼醒了醒神,走到书房门口,扬起笑脸再进门,李容俊正坐在她书桌后,看她写过批注的古文小品,她过去倾身搂着李容俊脖颈,李容俊难得见她放软撒娇,疑惑道:“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单青云笑道:“有求于人,自然要服软赔笑脸才是。”
李容俊高兴得不得了,嘴都笑开了,回头问道:“你有什么事,还需要求?你说一声,天上的月亮我都得替你摘一摘。”
“那玩意儿我要来干嘛?我不过想描一幅牡丹图,家里的朱砂怎么都出不好颜色,你又比其他人懂得多,且替我去山水阁那一路看一看,有没有好浸色的朱砂,替我找一找。”
“这事,不如我陪你去,你总要用笔试一试,才知道这朱砂是不是你想要的那种。”
“你也知道我最近老犯困,就让我偷懒多睡会儿,你选出来的,我还能不满意不成?”
李容俊想了想,也只能说道:“好吧,小懒瓜,我就替你走一趟。”
李容俊得了些温存,笑脸如花,换了衣服立马出门,单青云等他一走,立马将红衣蓝衣招到跟前,面色严肃,先思考了好一阵,接下来该如何安排,想着想着,又十分不舍李容俊。
“王妃?”蓝衣见单青云许久没说话,轻轻提醒了一句。
单青云这才太起头,对红衣吩咐道:“红衣,你找几个功夫好的,替我去跟一跟太后和九皇子,若遇到人追杀,帮他们隐姓埋名,保个性命。回来再替我把小夏找来,我有话跟她说。”
红衣领命,抱着剑拱手一推,返身出去办事。
“王妃,依蓝衣之见,此事似乎没有瞒着王爷的必要。”
“还有一件事,不得不瞒着他。”
蓝衣心里不免猛烈一跳,问道:“王妃,你是想?”
“蓝衣,咱们去南靖的时候,你给过我一碗水,我喝了以后那天直接睡到晚上,那碗水,最长能睡多久?”
“若是醒来立马续,可以睡半个多月。”
“你带几个南靖来的侍者,今天启程,送王爷去禾子城,在禾子城等消息。”
蓝衣立马跪下来,“王妃,您可饶了蓝衣吧,且不说给王爷下药是大罪过,哪怕到了禾子城,若没有您的消息,王爷怎么可能乖乖留在那里?王爷若知道,岂能不杀了蓝衣泄愤?”
“你这么聪明,又伺候他这么多年,还没有个保命的本事么?”
“您为何不干脆与王爷一走了之?保个团圆。”
“你知道昨夜为何我后一步回来的么?”
“蓝衣不明白。”
“陛下让太医给我诊了脉,是喜脉,当朝宰相扶植皇帝上位,宰相肚子里还多了个孩子,你觉得劳太医该如何理解这桩公案?我本以为陛下会杀了劳太医,禁了他的口,结果昨夜宫里无事发生,陛下不杀他,那就只能是要杀了我,以绝后患。”
“那王妃更应该与王爷商量,悄悄离开才是。”
“如果不给个体面完整的说法,陛下不会放过我们的。一走了之,反而光明正大给了他追杀的借口。”
“他如何敢追杀,南靖贤亲王一家,岂是他想杀就能杀的。”
“如果是南靖宰相放走九皇子,有不臣之心,以律法处斩,南靖贤亲王在北梁遭遇不测,是个意外呢?”
蓝衣脑里这才通彻起来,如今南北边境实力不相上下,又有两国元首协议在前,王爷横死北梁,北梁咬死了是意外,南靖皇帝权衡下来,也只可能忍气吞声,牺牲亲弟弟算了。
“那王妃如何能走得了?”
“我自有办法,但是你们一定要尽快去禾子城,越快越好,三天以后,你们在越东道放消息,让道府的人都知道你们去了那里,且往禾子城走了。”
蓝衣虽然不知道单青云全盘计划,不过单青云的能力她也早就明白,点头说道:“蓝衣知道了。”
李容俊从外面办完事回到听雪居书房,手里拿着好几包不同质感的朱砂,一包一包铺开给单青云看,她一一沾水在纸张上试过,转过笔来,用笔头点了一个,说道:“这个最好。”
“你满意就行。”
蓝衣瞅着机会,跑到茶房,将准备好的白水拿了进来,送到李容俊手里,李容俊什么都没想,顺手接下就喝了,喝完之后没多久就晕晕乎乎,突然察觉到大事不好,刚刚反应过来却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单青云招呼人把李容俊搬到听雪居门口的马车里,将一个包袱和一封信交给了蓝衣,说道:“你们今日不要出城,去蒲家找蒲如坚,让蒲如坚安排你们跟奇石货物的队伍出去,我今日就在城里走动,不会有人查你们的。”
蓝衣点点头,握着单青云的手,“王妃,你可一定要来禾子城找我们。”
“你放心,只要按我说的去做,我们一定会安全的。”
单青云看着他们两辆马车远去,回到房里,在贵妃榻上躺了下来,窗户开着,李容俊在屋外种了大片桃花,桃花顺着春风飘进来,撒了一地,单青云闭上眼睛祈祷,只要一切顺利,也就能安然结束了。
午后,单青云去街上走动,在丰裕街山水阁逛了逛,还与遇到的各个同僚打起了招呼,特意邀他们去月满楼吃饭。
晚上回家,她心里怀着事情,躺在床上睡意全无,到了深夜红衣才回来,听到动静她便起了身,红衣向她说道:“王妃预测得不错,的确有人暗杀惠太后和九皇子,我已将二人放跑,让他们去大月国找生路。”
“你做得很好。”
“那个小夏,如今在南城书馆倒茶为生,我给了她半锭银子,让她明日来单府私塾。”
“这个安排也不错。”单青云从桌上拿出一方纸,对红衣说道:“这上面的东西,你都替我准备好。”
红衣看了一眼清单,点头道:“红衣明白了。”
第二天上午,小夏从单府门外翻墙进来,到了单府东北角私塾,便听到朗朗读书声,她就停了脚步,听了好久那些学生们大声读出来的句子。
“你喜欢读书认字?”
小夏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转过身退后一步,警惕从袖里抽出匕首,横在胸前,单青云站在她面前,身边还跟着那一个红衣高手,说道:“跟我来吧。”
单青云将小夏领到了私塾附近的一间花厅,一席矮桌傍着低凳,上面摆了茶具和一些茶点,单青云率先坐下,指着对面说道:“坐。”
小夏将匕首放在桌上,坐下问道:“你想干什么。”
“会摆弄这些东西么?”
小夏倔强拒绝道:“不会。”
单青云话不多说,开始拨开袖口,倒弄茶具给她泡茶,水过二巡以后,她继续蓄水泡茶,小夏便忍不住开口道:“二道水洗杯染香,三道水入口,你没洗杯。”
“还说自己不会?”
小夏撇开脸,只问道:“你想干什么?”
“你知道欧阳谦做了些什么?”
“我只知道你害死了他,我要为他报仇。”
“他眼看着太子抓了跟你一样的孩子,凌虐羞辱,身为朝廷命官见死不救,包庇维护,我不害死他,还有多少孩子要遭殃?”
“那是太子失德,与我爹何干?”
“你爹身为朝廷命官,本就该直言上谏,为民平反,而不是为了一己之私,与他们同流合污。”
小夏“啪”地一声盖着自己的匕首,拿起来指着单青云道:“废话少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单青云放下手中的伙计,悠悠说道:“我讨厌时时警惕暗处有人害我,你我之间,该有个了断。”
“你想让我放了你?休想。”
“我救民于水火,结了善业,害死你爹,与你结了恶业,既然找了你来,自然不会让你白白放下,我给你一个机会,杀了我。”
小夏眉眼不禁皱了皱,警惕道:“你这狗贼,哪有那么好,你身边高手众多,我如何能轻易取你狗命。”
“当然,是有条件的。”
“你想怎么样。”
“我要你在众目睽睽之下用你的匕首刺我一刀,越多人看到越好,但是你刺过这一刀,我们俩便两清了,我死了那是你的本事,我若没死,你也不可以再找我寻仇了,我单青云说到做到,你呢?”
“没有人替你挡?你也不带人打我?”
“六天后,丰裕街毓秀茶馆门口的路上,我给你这个机会,生生受你一刀,也不带任何人在身边,不过你也记住,机会只有这一次。”
小夏低眸思索,终于将刀收回到袖子里,拿起茶杯仰头喝下,喝完“噔”地一声放在桌上,“狗贼,你最好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