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既明白,也不明白。”
东祁的笑容隐了下去,问道:“有什么不明白?说来听听,也好让第五麟给你解答解答。”
“臣不明白臣将第五大人举荐给陛下,第五大人怎么翻脸不认人了。”
第五麟对东祁拱手拜道:“陛下,臣不过直言心中所想,并无他意。”
东祁又弯起了嘴角,“单卿,朕倒是喜欢第五麟这不畏惧权威,敢于直言的性子,朝廷多几个这样敢于秉公直言的人,北梁才会日益强大。”
“人在朝堂,也要晓得尊上才是,依臣之见,差堂院主使的位子还是……”
“朕觉得交给他正好。”东祁截了单青云要说的话,俯视着她,那垂眸视线不容冒犯,直直刺向她,“差堂院牵扯着整个北梁,不如将布政司次司的职位由他兼任,差堂院也省了不少麻烦。”
单青云低头,生怕有些露出不合适的表情,躬身说道:“臣,遵旨。”
第五麟亦向东祁拜道:“臣,敬谢陛下。”
第五麟上任以后,北梁职位要紧的地方都经过了一番替换,新帝登基也无人敢闹出什么毛病来,冷时弘挑上来的人各个有一番立功志向,对任职事务无不上心的,当然也包括新上任国礼监主事的明无忧。
临近过年,小年宫宴上,东祁在万花园设宴款待群臣,宴上封了沙将军英国公,巴虎勇毅候,给单青云父亲单仲贤封了忠义伯,如此助力东祁荣登大宝的人,都算受了封赏。
于单青云,东祁只特意将新制的飞鹤云纹服赐给她,笑道:“从今天起,单青云便正式是我北梁宰相,希望单卿引领群臣,为北梁效力。
单青云跪下接过这靛蓝的衣裳,却丝毫没有笑意,这衣服现在在她手上可谓十分烫手,又不能在这场合丢开,只能恭敬回应道:“多谢陛下。”
“单卿,不若去换了这身衣裳,让朕看看合不合身。”
“官制的衣裳,岂有不合身的道理,今日宫宴,陛下自然是与百官同乐,不拘礼仪,还是来年入朝的时候,与百官一起觐见皇上再穿合适。”
“顺贤,带单卿去换衣裳。”
东祁不管单青云说的话,总而言之,他的主意不容质疑和反驳,顺贤移步到单青云面前,弯腰说道:“单大人,请。”
单青云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万花园旁边的望月阁将衣裳换了出来,这身她从前心心念念的飞鹤云纹服,如今穿在身上,却膈应至极。
东祁看了看她整个人,笑道:“这衣服,果然最适合单卿。”
“多谢陛下。”
穿着这衣裳落座,看高台上女人们轻盈舞袖,舞女眼里的秋波不断送到东祁那边去,越是如此献媚于他,他好像越高兴,与舞女用眼神来去有无。
一曲舞毕,东祁又问道:“单卿觉得此舞如何?”
“长袖英飞,身姿妙曼,自然是美的。”
“舞美,人也美,就将这领舞的女子送与单卿吧。”
东祁动不动来这么一出,单青云又只能站起身走出矮桌跪道:“陛下,舞者献舞,不过图陛下一乐,陛下若喜欢,便多看几次,若不喜欢遣散便是,何故要送给下臣,下臣家也无人爱看,岂不白白糟蹋了人一身技艺。”
“你说她美,朕以为,你有这个心意,若是单卿无意,为何看得那般痴迷?”
“有些东西,臣看得痴迷,不一定想搬回家里,还有些东西,臣从前痴迷,不一定现在还痴迷。”
“朕倒是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从前痴迷,如今便不痴迷了?”
单青云突然觉得一阵恶心想吐,又拜道:“臣头晕目眩,身体不适,先请告退,望陛下恕罪。”
“既然是身体不舒服,请太医来瞧瞧如何?”
“陛下,臣这是娘胎带出来的毛病,其实也无大碍,不过头晕,恭请告退。”
东祁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请太医有多么不合时宜,吩咐道:“那单卿还是回家,好好休息去吧。”
单青云起身离开万花园,拎着自己的精神走到自家马车附近,见到红衣以后转身就扶着一棵槐树吐了出来,宴席上吃的那点子东西都吐了干净。
红衣也有些慌了神,小声问道:“王妃,可是吃坏了东西?要不要去找大夫?”
单青云摇摇头,“咱们快回去,我大约是累过头了。”
她一回家就倒床睡觉,没多久就睡着了,李容俊抱着胸看着这个沾床就睡的媳妇,总觉得有些奇怪,可又说不上是什么坏毛病。
小年宫宴过后,便不用参朝面圣了,整个过年期间,单府都闭门谢客,来送礼的都被门口的人赶出去,单仲贤单青云父子任何人都不见,唯有巴虎、白锦州这类亲戚能顺利进了单家的门,和他们说上话。
巴虎初二来拜年,自然要到单青云的听雪居走一走,拖家带口儿子女儿都来了,李容俊蹲着身子拿着干果逗巴家女儿玩,单青云便把巴虎拉到一边,“我有话要问你。”
他们转过屏风,坐到花厅里,巴虎问道:“大舅子,什么事你直说。”
“你习武这么久,有没有法子给我弄一个马甲。”
“马甲?你要用来干嘛?”
“我要几件防身用,最好能抗得住刀剑。”
巴虎想了想,说道:“沙将军倒送过我一件软甲,刀枪不入,能护胸腹,明日就找人给你送来,我身量比你大这么多,这软甲护你周全没问题。”
“那就有劳巴虎兄了。”
“不过,你要这个有何用?”
“你知道得越少越好,还有,你明日去找巴将军,告诉他尽早离开雍京,不要等过完年,早些回到边境去。”
“大舅子,你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行事越发小心翼翼,古怪起来了?”
“你听我的没错,你们不在雍京,会比在雍京要好得多。”
巴虎虎头虎脑地点点头,这些年单青云出的主意,从没害过他,他这位高权重,家庭圆满也都是靠他来的,哪怕他说要巴虎一条命,巴虎也不会打反口。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李容俊终于逗得巴虎女儿乐意让他抱一抱,抱着女孩儿走到花厅来。
单青云只笑回道:“我与巴虎兄多年没见,好不容易堂堂正正受人尊重了,还不得忆苦思甜一番。”
巴虎过去将扒在李容俊身上的女儿摘下来抱在自己手里,对女儿笑道:“在家当霸王就算了,可不许在舅舅家胡闹。”
巴虎女儿手里死死拽着一堆儿干果,自顾自吃着,丝毫不给父亲面子,对巴虎的话不予理会。
听雪居热闹异常,白锦峰和初英也带着孩子来了,初英的大儿子比盛英的大一岁,这几年走得也近,碰头就一边玩他们的去了,初英的小儿子和盛英女儿一般大,就在屋里拿果子吃。
这听雪居新年又是另一番热闹,他们刚坐下,拿起茶杯,蒲如坚也来了,他提着东西进门来,单青云自言自语道:“好像还差了一件事……”
李容俊不明所以,问道:“你这几天奇奇怪怪,每日懒得睡到日上三竿不说,还爱自言自语,你到底说什么呢?”
“盛英,你让夏青去把漫英请来。”
盛英笑道:“看见他来了,夏青就去请了,都不用你多说。”
他们不过坐了一小会儿,漫英就来了,人来了却不是一个人来的,四姨娘下了轿子掀开棉帘子进屋,看见一屋子的人中间突兀坐着一个蒲如坚,冷笑道:“这初二女婿拜年,怎么多了个外人?”
漫英站在门边上,愁得只敢看坐末尾白锦峰的脚,坐在另一边的蒲如坚也低着头,不敢言语。
“是我叫他们来,我有话要说。”单青云说道。
四姨娘又冷道:“叫他们却没叫我,莫不是,我坏了你们的好事?”
“没有,四姨娘你来得正好。”
“有什么话,长公子快说吧,说完漫英还要回去打络子,送给宁子爵家里去。”
“不必送了。”
满屋的人都被她这么一句话说得没了声响,盛英心里噗噗直跳,手里装模作样逗着孩子,初英也把耳朵放尖了,看也不敢往这边看一眼,李容俊抖开扇子看热闹,另外两个单家女婿都喝茶,还古怪地碰了一杯。
四姨娘抖着声音问道:“你……你什么意思?”
单青云一不做二不休,宣布道:“我要把漫英许配给蒲家小弟。”
“天大的笑话,你爹还在,妹妹的婚事哪儿轮得到你做主?”
“青云现在贵为当朝宰相,父亲不过是按察司副职,我又凭什么做不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