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青云被塞到东祁的马车里面,这马车外面罩了靛蓝车盖,稍显华丽,里面却是一间铁笼子,东祁双手双脚都上了镣铐,锁链连着笼子,她进来以后也不例外,手脚都被拷上,笼子一锁,马车就渐渐动起来。
马车没跑多远就停了,单青云举着双手撩起帘子一脚,看到睿王爷和李容俊面对面喊着话,睿王爷说道:“小王爷,陛下年幼,又无子嗣,所以将祁王换到你们南国为质,万望好生招待,切莫委屈了咱们祁王。”
“我们南国世子亦是,希望你们北国以礼待之,将来我们可是还要迎世子回国,给大家讲讲北梁风光的。”
“小王爷放心,小王爷在北国如何生活,世子在北国自然是一样的待遇,岂有厚此薄彼之分。”
“两国以此交换停战,也是功德一件,睿王爷以民为本,小王佩服。”
“小王爷才是,您从中斡旋,北梁和南靖才有停战共处的机会啊。”
马车停了这么一会儿,他俩那互相吹捧的姿态着实把单青云恶心到了,她甩下了帘子,不愿再看。接着马车又动了起来,随后周围的马蹄声渐起,他们离雍京越来越远了。
“还不明白什么意思么?”东祁说道。
“我是不明白,你去南靖当人质,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可得感谢李容俊,若不是你多次与他不清不楚,怎么会钦点你做流放官,随我去南靖?”
单青云冷笑,说道:“我,不是跟你最不清不楚么。”
两个人说话就像背靠背的刺猬,专挑扎的刺,总能说到无话可说。东祁闭着眼养神,单青云撩开窗帘看沿途风景,谁也不理谁,队伍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就停了下来。
他们这个车外面罩着布,也不算太羞辱人,里面铁笼子被人打开,蓝衣站在外面弯着腰,对单青云说:“我家王爷,请单公子出来一叙。”
东祁嘲笑了一声,单青云岿然不动,只说道:“不必了,我与你家王爷没什么好叙的。”
“单公子,你不想分车坐吗?”
蓝衣这么一提醒,单青云瞟了一眼东祁,他的笑意消散,继续闭眼凝神,单青云起身下了车。
下了马车,便有人来将她手脚上的镣铐卸下,单青云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问蓝衣道:“换哪辆车。”
“单公子请随我来。”
蓝衣没有给她带到某辆马车上,而是将她领到了近旁的一个河边,河滩上都是灰色的石子儿,李容俊摇着扇子在河边来回走动,他换了那身紫色的软甲,现在穿着粉色衣裳,让单青云想起来了正是春天,蓝衣上前请安道:“王爷,单公子来了。”
李容俊面容轻松,笑着对单青云打招呼道:“小冤家,好久不见啊。”
单青云满脸冷漠,看到他那副笑容越发难受,问道:“好笑吗?”
“本王开心,岂能不笑?”
“也是,看到落魄的人,岂能不笑?“
“本王是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对你不能好,好了你不记恩情,就得这样强迫着你来,你看,你这不就乖乖的,多合适。”
“你还要胡说八道多久?”
“本王什么时候胡说了?”
单青云冷笑道:“你,跟睿王爷勾结多久了?”
李容俊一愣,尴尬笑道:“都是朋友,说勾结未免也太难听了。”
“我与东祁交好,睿王爷知道这我不奇怪,可睿王爷怎么知道东祁送了我玉冠?睿王爷怎么知道我潜伏在太子身边?睿王爷怎么可能恰到好处地,拿住我们所有人?为什么睿王爷,能把自己的山庄借给你赏画?你明明是带着目的来北梁的,还嬉皮笑脸地,一副帮我帮得吃了好大亏的样子,睿王爷答应了你什么?割地?送钱?”
李容俊终于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模样,骄傲笑道:“北梁军退守三十里,岁贡宝马一千匹,白银二十万两,交易皇子为质,本王来北梁一趟,总不能让自己太吃亏吧。”
单青云冷笑一声,说道:“沙将军和巴虎不是打不过你们,你别高兴得太早。”
李容俊眼神变得锋利起来,说道:“有本事的皇子,在我南靖为质,有能办事的臣,被我点成了流放官,其余人等伤的伤,死的死,未来二十年,我南靖有何惧?”
“你最好把我杀了,否则,我一定找机会将你一军。”
李容俊轻轻松松又摇起了扇子,“激将法,想求死?小冤家,本王在你眼里就那么傻么?”
“别再叫那恶心名字,你我之间,以后只有国仇家恨。”
“是吗?本王可不这么觉得。”
单青云有些愣了,不是因为李容俊这么说话,而是他说话时,身边从天而落了一个红衣人,依旧带着半张黑皮面具,手里拿着刀,身形凹凸有致,单青云这才分辨出来,她是个女人。
她在单青云面前摘下了面罩,那双眼睛、那张红唇,那张脸,便是她视为人生知己的寻玉烟。
单青云的心凉透了,也惊透了,怪不得睿王爷胜券在握,只怕她让寻玉烟找关绍德的事,睿王爷也是一清二楚的,李容俊摇着扇子吩咐道:“红衣,辛苦了。”
寻玉烟握着剑,向李容俊低下头,说道:“王爷指令,红衣不敢称辛苦。”
李容俊又挂起了笑,走到了单青云面前,从她耳边撩起一缕碎发,拿在鼻尖轻嗅,“那一夜的温柔缱绻,本王可甚是怀念。”
单青云傻眼了,她曾认定那一天是东祁,或者说,她极其希望那一夜是东祁,如果是东祁,哪怕他们再无可能,她也心甘情愿,绝不后悔,又或者那一夜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能是李容俊。
不能是这个把她当傻猴子一样耍得团团转,毁掉了她全部人生的李容俊。
她突然笑了出来,像在嘲笑自己,边流泪边笑着,“你以为,你我不过有了鱼水之欢,我就要对你芳心暗许,暗生情愫?你以为我知道那一天是你,我就会对你一往情深,一片痴心?”
她呵呵笑得越发癫狂,满眼血丝爬出来,活脱脱像地狱爬出来的魑魅,“我告诉你!我的心,没有长在那里!”
李容俊一把握住单青云脖子,咬牙训道:“本王对你太过忍让,你是不是忘了,本王也是南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贤亲王,你好不识好歹。”
“我也告诉你,你若杀了我,我就变成厉鬼扰你不得安宁,你若不杀我,此仇,我必报!”
李容俊的手使上了力气,单青云渐渐呼吸不得,翻出了白眼,“你不要以为,本王不会杀了你。”
单青云被掐的声音像风穿过了空竹管一样,说道:“士,可,杀,不,可,辱。你,杀了,我吧。”
一旁红衣见情况不对,一把跪到了地上,求道:“王爷,咱们还在北梁土地上,弑杀流放官,于法理不合,南靖北梁协议已经签了,随意残杀流放官,有失我大国风范。”
李容俊将单青云一把推到地上,冷冷说道:“关到囚车里,到南靖再说。”
单青云坐在地上,捂着脖子使劲咳嗽,红衣起身跑到她身边将她扶起来,单青云缓过来以后一把将她推开。
“你别碰我。”
蓝衣见状,上前来缓和所有人的针锋相对,微笑着对单青云说道:“单……公子,这边请吧。”
单青云跟着蓝衣,并没有进囚车,蓝衣领她到一辆普通马车前,撩开帘子的时候,单青云看到布置了软垫茶水书籍,相当舒服,她不上车,只说道:“你们王爷不是要关我么,你何必忤逆他。”
“单公子,如果蓝衣真把你关进囚车,只怕今日死在北梁的,就是蓝衣了。”
“那我就用脚走,你们不必这么假惺惺。”
“单公子,你身份特殊,王爷拨了蓝衣伺候你,你若走路,那蓝衣也只好跟着你走了,只是蓝衣走得慢,若中途王爷要抛弃蓝衣,还望您能说两句好话。”
单青云不搭理她,整只队伍动起来,她便提脚走起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