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五,秋试放榜,单青云让如意把榜文抄了一遍,她回家一看榜文,第五麟居然在榜文第一位,她对这个失去右手的人,顿时刮目相看,受此残伤,还能坚定心志,勇夺第一,品性非凡。
其他三十个人中间,他们接触的公子里面,也占了八个,这样已经非常好了,有这八个人,东祁手上的筹码就多了八个。
放完榜的第二天,单青云收到了来自侯爷府送的笔,她照例从百花楼走后门去隐庐,这几个人也是很久没见面了,在隐庐里正寒暄着。
单青云一来,废话不多说,直问冷时弘:“有没有看到那四十几道题,或者相似的题?”
冷时弘先笑道:“青云,这么久不见,你居然一开口,就问我这么严肃的问题,我可要失望了。”
“你在宫里可不知道外面情况,我这里都要急死了。”
冷时弘脸上的笑容如落日,随后担心道:“我听虢越说了,陶相这样对你,就是想抓着你的把柄,这可不是好迹象。”
“所以你快告诉我,有没有见过?”
冷时弘半认真半安慰地说道:“那四十几道题,我认认真真背下来了,真的没见着,我时而也找机会看看别人的笔记之类,确实没见有一模一样的,相似的内容自然有,不过切题角度、方向变化各异,跟那些题完全不一样,可以肯定出题人里面都是干净的。”
单青云喃喃:“那就是殿试了。”
应必简听了半天他们的对话,满脸疑惑,干笑问道:“外面的情况?怎么跟殿试扯上关系了?你们在说什么?”
单青云这才意识到有所失言,她在陶相那里发生的事,是没有跟应必简通过气的。
东祁见应必简有问,马上出来帮忙打圆场,“青云打听到陶相有动作,只怕已经先拟定好殿试题目,叫人写好了答卷,就看怎么把这题目送到陛下手里,让他们的人科场登高。”
应必简似信非信地看了看东祁,碍于东祁身份,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殿试题目呢?时弘兄?”
冷时弘解释道:“今年殿下亲掌秋试,又有你给了他这么多消息,殿下建议陛下八月初五放榜前,悄悄把请雍京城的大儒印明先生、玉堂署主事洛珩,以及差堂院主事贝星奎三人请到文书馆拟题,事先也不漏风声,八月初八由陛下定题,殿试完了,再让他们离开。陛下觉得主意好,已经把人都请到宫里去了。”
单青云放下了心,说道:“若是这三个人拟题,那便是真的稳妥了,殿下也能让陛下知晓才干,高看一分。至于太子,慢慢再找他的错处就好。”
冷时弘又道:“虽然说人不可能不犯错,但这个道理陛下也懂,若不是罪孽深重,只怕摇不动太子根基。”
单青云反而没那么担心,说道:“不要担心,找不到太子的错,还有陶相的错,别忘了,欧阳谦那里,还有一桩采莲案,欧阳谦死在密侦司的牢狱里,这个采莲案,不可小觑,有可能是扳倒太子的关键。”
东祁也赞同道:“青云说的不错,而且我也看了榜,时弘和必简接触的人,有八个上榜,于我们而言,也是大好的消息。”
冷时弘又问道:“有人知道陶相那边如何么?”
单青云回道:“我看了一下,陶家只有陶天寿在榜,兰君仪、盖启功、宗正则这三人一定是与陶相相关的,其余的,就不能确定了。”
东祁细细琢磨了这几个人的名字,跟陶相走得近的几个人,都有些家世,听名字大概也能想到是哪几家人,“那这几个人最近的去向,就要好好观察一番了。”
“我猜测,这四个人大概率是要到陶相那里走一趟的,殿下既然出了主意堵他们的路,他们自然也要再想法子才行。”
冷时弘又问道:“那我们该做些什么么?”
东祁向外走了两步,走到窗前,轻轻捏着拳头,一手在腹前,一手在腰后,他微微沉思而后有了灵光,说道:“我们什么都不做。”
冷时弘和单青云都诧异道:“什么都不做?”
“对,我们什么都不做,等他们想出法子,有了动作之后,再逮住他们。”
虢越点头肯定道:“殿下说的不错,这个时候,最好是后发制人。”
应必简又问道:“那如果,他们也什么都不做呢?其实这几个人已经进了前三十,必有官可当的,没必要再冒风险。”
东祁自信一笑,说道:“虽说是等他们露出马脚,其实,我们是在赌陶相。”
“赌陶相?”
“赌陶相的贪欲。依我所认识的陶相,是绝不甘于仅此而已的。”
东祁站在窗棂前,傍晚霞光透窗而过,照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他傲视着光中浮游,浮游朝生夕死,只要他挥一挥手,这一辈子就能折了一半,他不屑于浮游的生存如何,不过,他很享受这种掌控的权利。
单青云见到这样的东祁,更是心生欢喜,东祁是世上第一懂她的人,她也有自信,她是世上第一懂东祁之人。
东祁对陶相的判断准确,在他们几个隐庐密谈的同时,陶相已经将上榜的世家公子请到了别院喝茶,还遣了人到按察司找单青云一道,可惜她的马车已经去了百花楼,错过了那次短聚。
八月初八,殿试。
单青云没有法子亲临殿试场景,只记得当年面圣之时,她是当场最小的考生,三阳宫摆了三十张矮桌,他们依着内侍们教导的规矩,在宫殿里等候,等陛下挑好题目,便将题目大字写好,挂在龙椅前,辰时过半,内侍敲锣,他们便开始各自提笔作答。
等到巳时过半,锣响,便要停笔了。
新科考生会在宫里等到申时,陛下在三阳宫见一见这三十甲,宣布状元、榜眼和探花。
单青云在按察司一直等着冷时弘的消息,午时,冷时弘亲自找单青云吃中饭,单青云记着问他事情如何,他便先卖关子说道:“你可知,今日殿试,迟了半个时辰?”
“迟了这么久?”
“今日早晨,从文书馆拿出来的拟题,送到陛下手里,陛下也不知怎的,给六皇子看了一眼,问他一句如何,你猜怎么着?”
单青云急道:“你快说。”
“送到陛下手里的题,刚好是你说过的那三道。”
单青云又紧张,又兴奋,陶相似玩笑非玩笑的让她选了三道题,直接告诉她是殿试,她原本半信半疑,没想到这虚实之间,陶相竟然是实话实说,反而是她想得太多了。
“你说殿试迟了,那必然是殿下拦下来了,殿下如何拦的?若是让陛下得知他见过题,可不好解释。”
“殿下并没有说这题一个字不好,只是建议陛下,不如问一问文书馆请的那三位,出题意图如何,为何偏偏选了这三道,听过他们的说法,再定题不迟。”
单青云不禁嘴角上扬,挂起了笑,她赞赏点头道:“那三位一见这题,和自己定的并不一样,必然要禀告陛下,严查此事。”
“密侦司当场顺藤摸瓜,可惜送题的那两位内侍,悬梁自尽了……”
“又死了?陛下怎么说呢?总不会又放过去了吧?”
“陛下命令密侦司严查,亲自定了今年殿试考题。”
“那就好。你再说说,今年考了什么?”
“论长和贤。”
单青云只觉得一股子凉意从脚底窜到了顶,让新科考生考这个题,不仅是考本事,还在考他们背后的势力,或者说,考他们想投靠的势力,这个题目,写得好不过明哲保身,写得不好可就万劫不复了。
单青云神色严肃,可惜道:“咱们接触过的那几位,只怕危险了。”
“若连这题背后深意都看不出来,咱们也只能放弃他们。”
“问题是,陛下究竟是希望长,还是贤呢?”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从陛下特意把贤和长分开,可见在陛下眼里,这个长,已经不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