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欧阳谦桌上,道府送上来的案卷都搬走。整一日虽然在办公,心里却一直记挂着早上欧阳谦收走的东西,照道理,送到他桌上的那东西,必定是雍京巡衙查过有证据了,写了文书上来的,他说不用管,那他想怎么管呢。
单青云伸出头去看欧阳谦,他正一页页翻着提审笔录,时不时拿起朱笔画一个圈,早上他收走的那本卷宗一直放在旁边没有动过。
单青云想等下值以后,多花些时间办事,等欧阳谦一走可以看看关氏茶庄被查了什么东西,未料到,下值时候,欧阳谦居然带着那本卷宗从她眼前走过,直接回家了……
接下来一连好几天,那本卷宗都没有再出现在欧阳谦的桌上。
等到休沐那天,单青云遣人送了两支笔去侯爷府和冷时弘家,自己先一步到了隐庐。
走进中间那进院子,不得不感慨,冷时弘说得没错,他和虢越捯饬的东西,真的甚得她心意。
这个不大的庭院里面盖上了葡萄架,藤上的叶片还没完全长大,抬头全是新绿,透光的绿引得人心里都有了生机。
葡萄架下置了四把黄藤摇椅,还有一个方桌,庭院四边墙角下种了芍药、芙蓉、月季几种花,还有几个盆栽的码在了屋檐下的阶梯上,正在怒放。
单青云看得呆了,全然没有察觉有人来了。
“怎么样?青云可满意?”
单青云吓了一跳,回头看到冷时弘和虢越先后脚款款而来,忍不住嘴角上扬,说道:“时弘兄布置的,果然深得我心意。”
冷时弘对自己的作品颇为自豪,有板有眼地说道:“这一等要事办的好,以后诸事,必然顺顺利利,手到擒来。”
“时弘兄,有你天天这么说吉利话,不顺利也不可能了。”
“你快说说,将我们召集来,所为何事?”
单青云的笑意渐渐退下去,转眼看了看周围,警惕说道:“咱们进屋说。”
三人进了屋,如意备好茶,将大门紧闭,单青云方说明召集他们来的用意,“我刚到任按察司第三门,在欧阳谦的桌上,看到了一个关氏茶庄的案卷,这案卷被欧阳谦带回家,再也没出现过。”
冷时弘问道:“关氏茶庄?是有什么问题吗?”
“在欧阳谦做寿那日,我曾见过关绍德与他耳语,当时就觉得他们俩之间会不会有什么猫腻,后来我家账房先生柳五因为帐上有问题被家里主母赶走了,我发现他过去几年在关氏茶庄放钱。”
冷时弘和虢越异口同声讶异道:“放钱?”
“对,柳五在靠放贷赚钱,利钱高得吓人,他把本钱放进了一个茶庄,这个茶庄必定大有问题。”
“你是怀疑这茶庄在放高利贷?”
“我没有证据,也许茶庄只是一个中间桥梁,不过利息这么高,后面难免还有别的问题。这几天我也找人去茶庄问过,说想放钱在茶庄赚利钱,那关氏茶庄一口咬定他们没有这回事,但是几天观察下来,偶尔还是能看到去放银子的人,我想他们一定是自己找财源,主动送上门的一概不接,比较警惕。”
虢越神色沉重,直接问道:“你想怎么办?直说。”
“我想让你们在差堂院,或者各路同僚那里,说自己袋里空虚,问问有没有生钱的法子,看有没有人能推荐你们去关氏茶庄放钱,顺藤摸瓜,看看这背后到底是什么生意。”
冷时弘转脸看了看虢越,说道:“这法子我用行,虢越可用不得,侯爷府本身就富庶,小侯爷平日里有没有花钱耗银子的去处,口袋里没钱,这说出去没人信,反而怕打草惊蛇。”
“总而言之,能找到跟茶庄搭上线的人就最好。”
虢越沉默了小一会儿,若有所思,然后说道:“我去查查这茶庄。”
单青云一听他能查,便问道:“小侯爷有好路子?”
“只能查一些材料,看看有什么线索吧。”
“此事,青云为何不知会六皇子一声,六皇子位高权重,查起来必定比我们快得多。”冷时弘如此问,单青云不是没想到,只是对茶庄背后的事情,她还没有把握,不想贸然通知东祁。
“我是在想,茶庄背后是关家,关家背后是陶相,而陶相如今是太子的靠山。如果陶相在关家这个茶庄生意上有什么牵扯,我们先知道,再知会六皇子,一击致胜,比较妥当。”
冷时弘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夸赞道:“还是青云深思熟虑。”
“我今日就去盯一盯茶庄,还望二位近几日有什么消息,记得先知会我一声。”
冷时弘和虢越点了点头,随后冷时弘又提议道:“这里,平日里还是要人住下才好,别说花草需要人打理,这里成日不见炊烟,也怕有贼人惦记。”
单青云只能轻轻叹气,说道:“眼下确实无人可用,要住这里,必得是咱们信得过的人才行,不仅要信得过,人也要机敏灵活,这样的人,可不好找。”
虢越一听,又开口说道:“我有一乳母,在侯府待了30年,为人谨小慎微,虽然不活泼,倒也可靠。如今精细活做不了了,来这里看宅子倒是可以。”
“既然是小侯爷提来的,必定是小侯爷信得过的人,那就请小侯爷做主,请她来隐庐照看。”
隐庐无人,自然也没人做饭,虢越非要拉着冷时弘去月满楼,单青云自觉不跟着去,和如意在隐庐外的小街摊随意吃点儿,再去城西关氏茶馆。
刚走到丰裕街,便看到了熟人。盛英正和夏青二人在丰裕街闲逛,盛英挽起发髻,已是人妇,面对面看到单青云,眼前一亮,立马笑着跑过来,喊了声“哥”。
“盛英好雅兴,怎么今天到这里来了?”
“好不容易进城一趟,当然要看看有什么新鲜东西可买。哥哥呢?这些地方,从来没见哥哥走动过。”
“我有些公事在办,既然在这里碰见了,我请你喝茶。”
单青云选了关氏茶庄斜对面一家茶馆,上楼临窗而坐,单青云坐在能看到茶庄的位置,让盛英背对着茶庄。
“新婚燕尔,巴虎怎么没陪你来逛?”
盛英先是一愣,然后错开眼,说道:“他在巡防营很忙,自然是没时间陪我的。”
单青云捕捉到了盛英的错乱,说道:“巴虎是个老实憨厚的人,嘴皮子上没有公子哥儿会哄人,你若实在适应不了,哥哥将来也有法子让你离开他,你别觉得委屈。”
“不是,我很好,只是委屈了他……”
“怎么……”单青云刚想问盛英是什么意思,却看到关氏茶庄里面几个大汉推搡着一个人出来,嘴里骂骂咧咧,给了他两拳将那人撩在街上,那个人可是她认识的人,正是账房先生柳五。
这柳五她明明警告过三姨娘叫他滚出雍京了,眼下怎么还在这里?盛英沿着单青云的视线回头往下看,也看到了柳五,喃喃道:“这不是账房先生么?”
“我们下去看看。”
单青云和盛英噔噔下楼,跑到关家茶庄门口逮柳五,柳五从地上爬起来,脸上鼻青脸肿,用手推了推脸上的肉,哎哟哎哟直叫唤,单青云拉着他的胳膊,问道:“柳五,你在这里干什么?”
柳五回头一看是单青云,吓了一跳,转过脸去,吞吞吐吐说道:“你,你认错人了。”
“我认错人了?我认错谁也不能认错我家账房先生啊。”
正当此时,关氏茶庄里出来一个人,脚步踉跄,看到门口的单青云和盛英,大袖子一摆,手指一伸,对着盛英喊了一句:“哟,小娘子。”
单青云和盛英同时往关氏茶庄门口一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茶庄的老板,盛英的仇人,关绍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