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脸老人疑惑的看了一眼节目表。
景川小学丁班的表演节目是《志愿军军歌》,但表演时间却是4-10分钟。
唱个歌而已,跨度有这么大?
老人估计的不错,等队伍开到主席台对面的草坪时,这个节目的第一个配乐出现了。
江媛按下了录音机的播放键。
那是一声突兀的“枪声”。
原本就紧绷着身体的宫爱珍想起了宝根的吩咐,立即猛的往后倒去,毫无英雄气概和也没有中枪后还能翻几个跟头、留下好些遗言的场景出现。
她的倒下很突兀,一声不吭,以京戏里的凭空躺尸动作往一片自己早看到的厚草地摔了下去。
由于这场景实在是太过写实,导致站在周围的警卫们纷纷紧张的摸上了腰间。
好在周围各个制高点都陆续打出了特定的红旗旗语——一切正常。
宫爱珍的摔倒,引起了一片惊呼。
而比惊呼响起更快的是练习了很久的丁班学生。
他们毫无形象的往地上一趴,如同土拨鼠一样飞快的向四周挪动,那滑稽的样子又惹来了不少笑声。
有的指导老师边笑还边摇头。
想想自家班上孩子的演出,匍匐前进时那叫一个慷慨激昂、义无反顾,小脸必须高昂蔑视敌人,小口号喊得热血沸腾。
可这些孩子却个个贪生怕死,双手胳膊着地,两腿乱蹬,低着脑袋往前爬,太丑了!
“方位12、机枪暗堡!!”
稚嫩的声音响起来,立即让在场的小学生们都来了兴趣。
哎哟,还能这么玩?
果然不愧是差班的学生么。
“一班拿下它,二班掩护,三班迂回,四班给我盯死后头。”
飞速散开的娃娃兵里传出一个飘忽不定的声音,让人一时很难发现到底是谁在开口。
三个小兵立即起身,打头的抱起身后的方块被子当炸药包佝着腰往前冲,后头两个提着枪跟着。
三角形冲锋。
同时一秒后,另一个三人小组从另一个方向也冲了上去。
有小学生好奇的问老师。
“怎么他们不吹冲锋号?不都是应该一起冲吗?”
老师笑了笑。
“对,如果咱们以后遇到这种情况,一定要勇敢,不要贪生怕死。大家都是好同志,冲锋自然要一起冲的!”
两个三人小组在行进中迅速靠拢,跑成了六人的单列纵队。
几个老头看到这一幕轻轻摇头。
果不其然,头三个小兵在短短两秒内倒下,后续的人没有继续硬冲,而是趴下来将自己的“炸药包”猛的往前扔。
然后三人同时起身分头向自己扔出的炸药包猛冲。
捡到炸药包后再次各自往前扔,然后又在同一时间冲,赌对面的“机枪”照顾不到三个面。
可最后三个人都倒在了路上,看得现场的老师和学生莫名其妙。
输了?
这时从一边绿化带后面匍匐出现了七八个小兵,三班迂回到了。
几个假手榴弹往草窝子搭成的“暗堡”里一扔。
搞定。
一场遭遇战,丁班“损失”了九个人。
这引起了很多老师和同学的不满。
——不应该是一场战斗下来,最多我方英勇负伤一人么?
剩下的小兵继续前进,表演似乎还没完。
“团部指示,全体轻装,立即赶往无名高地,阻敌前进!”
呼啦呼啦,小兵们把除了步枪之外的所有东西都往地上扔,扛着枪撒丫子就跑,还有人把腰带、行军锅都扔了。
气得某些干部暗骂,这不是乱弹琴?
跟土匪逃命似的,这是在表演咱们的队伍?!
但在暗骂的干部却没有发现,在主席台后面坐着的老人们已经有好些直接站了起来,看得目不转睛。
“这是不是在说三十八军?”
“我看不像,倒像是......。”
“别说了,可千万别是......松骨峰。”
听到这个地名,一位瘫坐在轮椅上两眼发呆的老人忽然手指动了动。
减员后的丁班绕着草地跑了一圈,回到主席台对面的草地纷纷趴下,开始模拟阻击作战。
很多现场的干部、老师和学生都看得不耐烦起来。
这都什么啊?
可很快在看猴戏的他们慢慢的不出声了。
“敌人上来了,放近了再打。”
“准备~!”
位于不同方位的小兵们同时掏出了手榴弹,这是这群看着乱糟糟的小兵们第一次动作如此协同。
“一......。”
所有人都以一个频率拧开手榴弹的盖子。
这种突兀的协调和整齐中,透露出一股莫名的肃杀之气。
“二......。”
所有人拽紧了手榴弹绳子。
“三~!”
所有手榴弹弹绳被扯下,可都没有立即扔出去。
有人无语摇头。
“这帮孩子,有没有常识,这不自己炸手里了?”
足足过了让人窒息的三秒。
“走~~!!”
几十颗手榴弹这才齐刷刷的扔了出去。
老人们笑着点头。
“凌空爆开,这是我老部队的传统,有点意思。”
丁班的表演很快进入了最高潮。
丁班的学生们欢快的按照宝根的剧本演了起来。
“我排方位xxx-xxx,已经抵达位置,与敌人发生交火!”
“坚决完成任务~!”
......
“二班长~!”
“二班长,人呢?”
“报告,二班长死逑了。”
“你是谁,叫啥?”
“俺是五排的,之前在这里都打光了,俺叫赵二狗。”
“我问你大名叫啥?”
“打小要饭,没大名,嘿嘿,出国的时候没来得及取。”
“那好,打今天起,你就叫赵来福。”
“得嘞,我就叫赵来福了。”
......
“赵来福,赵来福~!”
“赵来福死了。”
......
“卫生员~!!!”
“没了,都死光了~!”
……
“请求炮火支援,请求炮火支援!”
“炮击坐标xxx-xxx。”
“老子知道这是我自己的坐标!”
“向我开炮,操你姥姥,开炮啊!!?”
......
“还有活着的吗?~~~,有没有?”
“报个数~~~!”
“二班还有两个~!”
“四班还有四个~~~。”
“三班还有六个~~。”
“一班呢?一班~!!”
......
“报告,没子弹了~!!”
“我也没了~。”
“还有一颗手榴弹。”
“敌人再次上来了~~!!”
.....
“年纪最小的谁?!”
“我,十六岁,啥事。”
“你,马上跑步回营部,汇报我们这里的情况。”
“不走!”
“c你N,滚,给咱们排留个种子!滚啊~!”
丁班最矮的同学委委屈屈的向后爬去。
......
到了这个时候,观众们已经没人笑得出来。
主席台所有人都已经站了起来。
......
“上刺刀~~!!!”
“冲锋号~~,兄弟们,杀一个够本,干两个大赚,跟我来~!”
丁班小号手吹响了冲锋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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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捡起冲锋号的娃娃兵
最后一个娃娃兵
剩下的十多个小兵嗷嗷叫着端着枪冲向了一片小土坡。
依旧是三三制冲锋。
十多个影子陆续消失在小土坡的后面。
让全场人心中瞬间若有所失。
小号手冲在最后一个,身上挂着的那把锈迹斑斑的军号叮里咣当一阵响。
他本来也想欢快的滑下小土坡,和坡底嘻嘻哈哈哈挤在一起的同学们聚集,可坡下等着他的宝根却急忙对他打了个手势。
小号手一愣,反应了过来。
他还有最后一段戏没演呢。
小号手是丁班最皮的那个。
他站在小土坡顶端,转头看向主席台的方向,乌黑的脸上还挂着一串鼻涕,他毫不在意的用破破烂烂的袖子一抹。
傻愣愣的大喊了一声。
“团长~~~,你可别忘了~~,你答应过俺们的~~~,带俺回家啊~~~。”
下一秒,宝根伸手把这家伙拽了下来。
小土坡上顿时空荡荡一片。
一阵单调到了极致的军号声隐隐在小土坡后响起。
不是嘹亮的冲锋号,而是低婉的......熄灯号。
好些个老人死死的抓紧了椅背,一辈子没在人前流过泪的他们豆大而浑浊的泪珠子一个劲的掉。
还有个断腿的老头,捂着脸捶胸大哭。
“亮子~~,老子不是人,没能把你们带回来,嗷嗷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