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将军的马鞭在风雪中扬起又落下,三辆蒙着油布的大车碾过城郊的冰碴子,车底传来细碎的脆响——那是河工图砖残块在颠簸。
他缩了缩脖子,哈出的白雾裹着“地宫”二字消散在风里。
这是摄政王昨夜密令,说是要将从苏府旧宅翻出的碎砖送进乱葬岗,可赵将军摸过那油布下的残片,青灰石纹里隐约能辨出星图轨迹,哪是什么废料?
“停——”
马蹄声突然在前方炸响。
赵将军手按腰间横刀,见二十余骑从雪松林里窜出,玄色劲装,腰间挂着鎏金飞凤腰牌——是皇宫暗卫。
“赵统领,奉陛下口谕,截下这批‘废料’。”为首暗卫策马逼近,刀光映得雪色发寒。
赵将军瞳孔骤缩。
他早该想到,萧煜盯着苏家旧物不是一日两日。
他猛抽马臀,大车朝左侧密林撞去,同时反手抽出横刀:“护车!”
刀剑相撞的脆响混着风雪炸开来。
赵将军砍翻第三个暗卫时,左肩突然一热,箭头穿透皮甲扎进锁骨。
他咬着牙扯断箭杆,鲜血顺着指尖滴在油布上,晕开暗红的花。
余光瞥见最后一辆大车的油布被挑开,残砖簌簌落进雪堆,他突然想起摄政王交代的话:“若遇阻,钥匙藏于第三块砖芯。”
暗卫的刀锋贴着他后颈划过,赵将军踉跄着扑向碎砖堆,指尖在雪地里摸索到一块刻着北斗纹的残砖,指甲深深掐进砖缝——“咔”,砖芯弹出半枚青铜钥匙。
他将钥匙塞进衣襟夹层,血浸透了里衣,染得钥匙泛着暗紫。
“统领!”
救兵的呼喝从远处传来。
赵将军望着墨府暗桩的玄色旗号,终于松了口气,眼前一黑栽进雪堆。
钥匙贴着心口,还带着他的体温。
摄政王府的暖阁里,苏映瑶捏着茶盏的手在发抖。
陈丞相刚带来消息,赵将军遇袭,现在昏迷在医馆,钥匙却被暗桩抢回。
她望着案上那半枚青铜钥匙,前世在冷宫翻找父亲遗物的画面突然涌上来——那时她总以为父亲的东西被皇后搜走了,原来早在二十年前,墨羽寒就替她收着,连这些碎砖里的秘密都替她守着。
“阿瑶。”
墨羽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换了件月白狐裘,发间还沾着雪粒,显然是刚从医馆赶回来。
苏映瑶转身时,他已将她的手裹进掌心:“赵将军无大碍,箭伤在左肩,没伤及筋骨。”
“地宫入口在承禧宫旧址。”苏映瑶脱口而出。
前世她在承禧宫跪了三年,地砖的纹路早刻进骨头里——昨夜梦里青石板裂开的位置,正是东次间第三块方砖。
墨羽寒的拇指摩挲她手背:“我知道。”他从袖中取出半块玉牌,正是前日在密库交予她的那块,“这玉牌是开启地宫的钥匙,当年你父亲交给我的时候,说‘若有一日阿瑶要寻根,带她去承禧宫’。”
雪停了。
承禧宫旧址的荒草上覆着薄冰,断壁残垣间还能看出当年的飞檐轮廓。
苏映瑶站在东次间旧址,脚尖点着第三块方砖:“往下数七层,有块活砖。”
墨羽寒的亲卫搬开方砖,露出下面的青砖层。
第七层的青砖果然松动,他屈指一叩,“咔嗒”一声,整面墙突然向两侧退开,露出黑黢黢的洞口。
霉味混着潮湿的土腥涌出来,苏映瑶的心跳得厉害——前世她跪在这上面求萧煜垂怜时,怎么也想不到,脚下竟藏着苏家的秘密。
“瑶儿……是你来了吗?”
声音从地宫里飘出来,沙哑却熟悉。
苏映瑶浑身一震,差点栽进墨羽寒怀里。
那是父亲的声音!
可前世父亲明明在她入宫前就病逝了,灵柩停在苏府正厅,她还亲手捧过骨灰坛。
“别怕。”墨羽寒握紧她的手,另一只手举着火把当先走进去。
台阶是青石板铺的,每走一步都有回声。
地宫越往下越宽敞,最深处立着一具红漆棺椁,棺盖上“苏氏忠魂”四个金漆大字刺得苏映瑶眼睛发酸。
她颤抖着推开棺盖。
预想中的骸骨没有出现,只有一面青铜镜,和一封浸透血的帛书。
苏映瑶捡起血书,展开的瞬间,眼泪砸在帛书上:“吾女映瑶亲启:为父假死避祸,萧煜忌惮苏家与先皇旧部牵连,故设局构陷。地宫中藏先皇遗诏,若我儿重生归来,当辅佐摄政王,还大昭清明。”
“先皇遗诏?”墨羽寒的火把凑近,照见铜镜背面刻着一行小字:“遗诏藏于镜中”。
他抽出腰间短刃挑开镜背,一卷明黄色的绢帛滑落,“朕以大昭江山为誓,摄政王墨羽寒忠君体国,若苏女映瑶重生,当与摄政王共执权柄……”
“哐当!”
地宫入口传来重物撞击声。
苏映瑶抬头,见萧煜站在台阶上,玄色龙袍沾着雪,腰间玉坠撞在石壁上发出脆响:“苏映瑶,你竟私闯皇家禁地!”
墨羽寒将苏映瑶护在身后,火把的光在他眼底跳动:“陛下是来抢人,还是来抢遗诏?”
萧煜的手指攥得发白:“她本应是朕的妃嫔!”他望着苏映瑶手中的血书,喉结滚动,“当年朕冷落你,是因为苏家与先皇旧部……”
“所以你就用冷落逼我懂事,用皇后的刁难磨我棱角?”苏映瑶打断他,声音比地宫的风还冷,“现在说这些,不觉得晚了么?”
萧煜踉跄一步,忽然听见头顶传来闷响。
地宫穹顶的碎石簌簌落下,远处传来“轰”的一声,像是某种封印崩裂。
苏映瑶握紧血书,耳边响起墨羽寒的低语:“该让那些以为能踩我们的人,知道疼了。”
她望着穹顶裂缝里漏下的月光,想起明日是太后的寿辰。
林御医昨日送了新配的安神香,说是要给她调理睡眠——或许可以让那酒里,多添点“助兴”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