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羽寒的指尖刚触到凤冠上的东珠,赵将军带甲的手掌便重重按在他肩头。
铠甲与绣楼木柱相撞的闷响惊得烛芯“噼啪“炸开,火星子溅在苏映瑶鬓边的茉莉上,焦了半片雪白花瓣。
“西市传来急报,“赵将军的声音裹着北风灌进耳中,“有禁军赶着三辆带篷马车,正往长乐宫方向去。“他铠甲下的衣襟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腰间的虎纹腰牌撞在刀柄上,发出细碎的金铁声。
苏映瑶望着镜中自己微扬的眉梢,抬手抚开凤冠下垂落的红宝石流苏。
月光从雕花窗棂漏进来,在她颈间投下一道暗红的影子——那是前世被韩贵人推下火盆时,滚烫炭灰烙下的疤痕,二十年了,摸起来仍像块硌手的老茧。
“他们要取那具骸骨。“她指尖轻轻覆上疤痕,声音轻得像落在玉案上的雪,“前世韩贵人就是用那具戴着血玉簪的骸骨,诬陷先皇后私通外臣。
当时我跪在偏殿听审,亲眼见她让人把骸骨埋在长乐宫地窖,用掺了朱砂的糯米封棺。“
墨羽寒的手悬在半空,凤冠上的凤凰尾羽扫过她发顶,带起一缕若有若无的沉水香。
他望着镜中她眼底翻涌的冷光,忽然低笑一声,指节叩了叩案上的鎏金手炉:“去把婚典的红绸再紧一紧,本宫的王妃,该戴着凤冠受礼。“
赵将军领命退下时,绣楼外的更鼓恰好敲过三更。
苏映瑶转身将凤冠捧在掌心,金丝缠绕的凤凰在她掌心跳动,像要振翅飞出这方寸天地。
婚典设在摄政王府的演武场。
原本铺着青砖的空地早被红毡覆满,百盏羊角灯悬在廊下,将满地红绸照得像浸了血。
苏映瑶踩着红毡往主位走时,耳中突然炸开一声尖啸——韩贵人穿着月白宫装,捧着半卷染了茶渍的黄绢,正从垂花门处跌跌撞撞地冲进来。
“苏氏勾结摄政王篡改先皇后遗言!“她鬓边的珍珠步摇乱颤,腕上的翡翠镯子撞在廊柱上,“这是先皇后临终前亲手写的遗诏,分明说'传位萧煜'!“
苏映瑶停住脚步。
她望着韩贵人怀里那卷被揉得皱巴巴的黄绢,忽然想起前世跪在冷宫时,曾见韩贵人的贴身侍女捧着个铜匣往长乐宫去。
铜匣上沾着半块缺角的青砖,砖纹与先皇后寝殿地窖的“缺字砖“分毫不差。
“贵人当真以为,先皇后会用写药方的纸写遗诏?“她从袖中抽出半页泛黄的《药典》残页,轻轻按在韩贵人掌心,“这是先皇后当年为太后调配安神汤的手札,您怀里的黄绢,纸纹与这残页上的折痕完全吻合。“
韩贵人的手指突然抽搐起来。
她盯着掌心那页残页,又抬头看向苏映瑶颈间的疤痕,喉结动了动,正要开口,却被萧煜的声音打断。
“让朕看看。“萧煜不知何时站在了廊下。
他玄色龙袍上还沾着早朝的檀香,腰间那半块碎裂的羊脂玉佩在红毡上格外刺眼。
墨羽寒抬手拦住要上前制伏韩贵人的亲卫。
他望着萧煜紧绷的下颌线,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陛下亲自验看,才更公道。“
演武场的青砖被掀开时,地下传来腐木与霉土混合的气息。
墨羽寒举着烛台当先下去,火光映着石壁上新刻的字迹——“苏姐姐救命“五个血字歪歪扭扭,笔锋里还嵌着细碎的玉屑。
“这是血玉簪的断齿。“苏映瑶扶着栏杆往下看,月光从井口似的缺口照进来,正好落在那行字上,“前世韩贵人埋骸骨时,血玉簪被砖缝硌断,她怕事情败露,就刻了这行字想嫁祸苏家。“
韩贵人突然尖叫着扑向地窖。
她指甲刮过石壁的声音像刀割在人心上,直到赵将军带着两个亲兵从后面钳住她胳膊。“刘尚书找到了!“赵将军的声音从演武场另一头传来,“马车翻在护城河,他怀里还揣着盖了玉玺的禁军调令!“
演武场的灯火“刷“地全聚了过去。
刘尚书浑身湿透地被拖过来,怀里的调令却裹在油布里,半点水都没渗进去。
苏映瑶接过调令扫了眼,突然将它掷在萧煜脚边:“陛下若真要动兵,为何不调本宫的亲军?
您可知,当年先皇后中毒那晚,守在长乐宫的禁军统领,正是刘尚书的表兄?“
萧煜弯腰捡起调令的手在发抖。
他望着玉玺上那抹熟悉的朱砂印,又抬头看向墨羽寒——后者正站在苏映瑶身侧,目光温柔得像要把人揉进骨血里。
“有些秘密,总要有人主动揭开。“苏映瑶转身看向墨羽寒,月光落在她发间的凤冠上,“就像你当年替先皇后保守她并非病逝的真相,就像我重生后每一步都算准了韩贵人的破绽。“
更鼓敲过四更时,萧煜独自站在御书房窗前。
案上《河工疏浚图》被夜风吹得翻卷,露出下面半块虎符——是苏映瑶走时留下的。
月光穿透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
先皇后握着他的手断气时,指尖凉得像冰,当时他以为她是病糊涂了,可现在想来,她临终前反复念的“苏家“二字,或许不是胡话。
“陛下,“小太监捧着茶盏进来,“摄政王府送来急件,说五更鼓响时,王爷会亲自将《河工验收对比图》呈来。“
萧煜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将半块虎符攥进掌心。
虎符上的纹路硌得他生疼,却比不过心口那团翻涌的灼热——他忽然很想知道,当年那个总在御花园抄经的苏映瑶,究竟还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