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东北的寒风已经裹挟着零星的雪粒。李家庄的老少爷们儿都在村头空地上忙活,用秫秸扎着纸人纸马,糊制寒衣。按规矩,这天要给逝去的亲人送寒衣,好让他们在阴间过冬。
王秀兰蹲在墙角,手被浆糊粘得发皱。她扎的寒衣格外精致,蓝底白花的棉布,针脚细密均匀,这是给她早逝的丈夫赵明远准备的。六年前,明远在矿上出了事,尸体运回来时冻得硬邦邦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秀兰,别看了,赶紧把寒衣烧了。”隔壁张大娘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王秀兰点点头,抱着寒衣走到自家坟地。坟头的枯草在风中摇晃,赵明远的墓碑上落了层薄雪。她划亮火柴,火苗舔舐着寒衣,纸灰打着旋儿升上天空。
突然,一阵怪风刮来,把还没烧尽的寒衣卷走了。王秀兰追着跑了几步,却见寒衣直直飞向村外的乱葬岗。那里埋着的都是横死的人,没儿没女的,没人给送寒衣。
当晚,王秀兰就发起了高烧。她迷迷糊糊中,看见一群黑影围在床边,个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单衣,哆哆嗦嗦地伸手向她要衣服。为首的是个满脸是血的年轻女人,死死拽着她的手腕:“给我衣服,我冷......”
第二天,王秀兰病好了,却像变了个人。她开始整夜整夜地扎寒衣,眼睛熬得通红。家里的纸和布很快就用完了,她就去村里各家讨要。村里人都觉得她疯了,可她只是喃喃自语:“该送的,该送的......”
七天后的夜里,李家庄的人都做了同一个梦。梦里,无数穿着单衣的鬼魂在村头游荡,凄厉地喊着“冷啊,冷啊”。最可怕的是,这些鬼魂的脸,竟然都是村里人的模样。
第二天一早,张大娘慌慌张张跑到王秀兰家。推开门,一股刺鼻的纸灰味扑面而来。王秀兰正坐在炕上,面前摆着十几件寒衣,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
“秀兰,你看看这是咋回事?”张大娘把昨晚的梦说了。王秀兰突然笑了,笑声让人不寒而栗:“他们没寒衣穿,自然要来找活人要。”
当天,村里就开始死人。先是张大爷,夜里突发心梗走了。接着是村西头的李寡妇,上吊自尽。更诡异的是,他们的尸体上都穿着一件蓝底白花的寒衣——和王秀兰给赵明远烧的那件一模一样。
村里的老人说,这是乱葬岗的孤魂野鬼作祟。当年日本人在这儿杀了不少人,这些冤魂一直在等着人给送寒衣。王秀兰烧的寒衣被风卷走,触怒了这些鬼魂,这才降下灾祸。
为了平息鬼魂的怨气,村里人凑钱请来了道士。道士在村头搭起法坛,做法三天三夜。最后一天,他让村里人扎了上百件寒衣,在乱葬岗烧了个干净。
火光中,王秀兰突然清醒过来。她看着满地的纸灰,放声大哭:“明远,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村里人......”原来,那天寒衣被风卷走后,她就被鬼魂上了身。
从那以后,李家庄每年十月初一都格外隆重。不仅给自家亲人送寒衣,也会多扎些给乱葬岗的孤魂野鬼。而王秀兰,再也不敢在送寒衣时走神,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招来不该惹的东西。
多年后,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可这个规矩一直没破。每到十月初一,不管多远,大家都会赶回来,给逝去的亲人和那些无名的鬼魂,送去一件件温暖的寒衣。因为他们知道,在这东北的寒夜里,有些东西,是不能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