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场的烛火在裴砚眉心那团血光里摇晃成重影。
他垂着的睫毛剧烈颤动,指节因攥紧面具绳结而泛白——这是\"夺魂视\"启动的征兆。
十年前在问魂宗废墟里翻出的残卷上写着,此术需以自身魂魄为引,勾连目标残留在世间的最后意识,代价是每用一次,眼底便要多一道血丝。
此刻他能清晰听见魂魄被抽离的嘶鸣,像有根烧红的针正往脑仁里扎。
\"老周...\"他在心底低唤,那是三日前被暗河护卫当街灭口的拾荒队成员。
苏昭说老周临死前攥着半块秘银碎片,指甲缝里嵌着拍卖场的青灰砖粉。
此刻那些记忆正顺着血脉往他脑子里涌:油腥气的后厨,老周缩在灶台边数蚀日币,窗外掠过戴玄铁面具的人影;拍卖结束后,秘银匣被塞进檀木盒,两个护卫抬着往地下走,转角处的石壁上刻着暗河商会的蛇形标记。
\"啪。\"
金面的拍板声像惊雷炸在头顶。
裴砚猛地睁眼,眼底血丝如蛛网般爬向眼尾。
他看见台上那个戴金面的胖子正揭开阿满头顶的黑布,锁魂链碰撞的脆响里,少女脖颈上幽蓝的光刺得苏昭瞳孔骤缩。
\"此女血脉纯净度极高,适合用于开启古碑封印。\"金面的笑声从金面缝隙漏出来,带着腐肉的腥气,\"底价三千蚀日币——\"
苏昭\"嚯\"地站起。
她的指尖掐进掌心,能感觉到血管里有滚烫的东西在撞,像被封印了十八年的困兽终于嗅到同类的气息。
记忆碎片在眼前炸开:母亲临终前染血的手抚过她眉心,说\"红瞳是血脉的钥匙\";十二岁病中梦到的红瞳少女,此刻正缩在展台上发抖;最清晰的是血脉的轰鸣,震得她太阳穴突突作痛,眼尾渗出的血珠滴在锦缎上,洇开朵妖异的花。
\"坐下。\"裴砚的手像铁钳般扣住她手腕。
他用只有两人能懂的机关手语在她掌心划:暗河护卫在二楼布了弩阵,墨九的人守着后巷,现在冲上去是送死。
苏昭偏头看他,面具下的眼尾血丝比平时多了三条——他又用了禁术。
\"三千五!\"台下有人举牌。
金面的金面晃了晃,露出半张溃烂的脸。
裴砚的拇指在苏昭手背上重重按了两下,那是\"稳住\"的暗号。
他借着整理袖扣的动作,从袖中摸出三枚藏魂钉——青铜钉身刻着问魂宗的引魂咒,钉尖还沾着他昨夜刺出的血。
\"四千!\"
苏昭的指甲几乎要戳穿裴砚的手腕。
她望着展台上的阿满,少女红瞳里浮起水光,和她记忆里那个在暴雨中递糖人的小女孩重叠了。
母亲说过,苏家血脉稀薄,她是这一代唯一的血脉者,可此刻她分明听见血脉在喊\"表姐\"。
\"五千!\"
金面的拍板悬在半空,笑得更欢了。
裴砚的指尖在藏魂钉上轻轻一弹,三枚钉子如游蛇般射入场边三个暗河护卫后颈。
那三人的动作突然僵住,瞳孔变成灰白的雾,像被抽走了魂的傀儡。
\"成交——\"
金面的\"交\"字刚吐出半个,苏昭已经冲了出去。
她发间的机关发簪\"咔\"地弹出细刃,是裴砚去年用陨铁给她打的,说\"万一遇到危险,至少能划开绳子\"。
此刻细刃闪着冷光,精准割向阿满颈间的锁魂链。
\"叮——\"
金属断裂声混着血脉共鸣的轰鸣炸响。
阿满的锁魂链崩成几段,蓝芒四溅。
苏昭被反震得踉跄,却看见少女红瞳里的雾散了,露出和她相似的眼尾痣。\"阿昭...\"阿满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让苏昭的眼泪突然涌出来——这是她从未听过的名字,可血脉说,这是表姐在喊她。
拍卖场瞬间炸了锅。
被裴砚控制的三个护卫突然暴起,挥着刀横扫四周;有人撞翻了烛台,染血的骨刀架上窜起火苗;金面的金面被挤掉了,露出整张溃烂的脸,他尖叫着往后台跑,却被倒下的木架砸中腿。
\"这姑娘,我们买了。\"裴砚的声音混着火场的噼啪声,冷得像冰锥。
他抄起条长凳砸开围过来的护卫,另一只手牢牢攥住苏昭手腕。
阿满被苏昭护在身后,目光却始终黏在她脸上,像要把十八年的空白看个够。
\"走后巷!\"裴砚扯着两人往后台冲。
浓烟里传来玄铁面具摩擦的声响,墨九的声音从阴影里渗出来:\"裴公子,十年不见,倒是会藏了。\"
苏昭回头,只看见个戴玄铁面具的身影,声音沙哑如锈铁:\"苏小姐的血脉,比传闻中更纯。\"
裴砚的瞳孔骤缩。
他看见后台的木门不知何时被铁板封死了,墙上暗河的蛇形标记泛着幽光。
火苗舔着房梁,有烧焦的人皮画卷掉下来,在地上蜷成团。
苏昭攥紧阿满的手,能感觉到少女的指尖在抖——和她十二岁病中握住的那只手,温度一模一样。
\"裴砚!\"苏昭喊他。
裴砚已经摸出最后两枚藏魂钉,眼底血丝几乎要漫过眼白。
他望着被封死的门,又看了看苏昭发间还沾着锁魂链碎渣的细刃,突然笑了:\"昭昭,记得去年你说要学撞门?\"
苏昭也笑了,眼泪混着烟灰掉在阿满手背上。
她握紧细刃,和裴砚背靠背站定。
火场里传来暗河护卫逼近的脚步声,还有墨九越来越清晰的冷笑。
而在他们头顶,被血幕笼罩的荒城天空下,镇灵碑的光正缓缓暗下去——像有什么更危险的东西,正从地底下,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