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水流裹着铁锈味灌进鼻腔时,裴砚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他死死攥着苏昭和阿满的衣袖,秘银匣在怀里烫得像块烧红的炭——那里面的矿图正渗出暗红水渍,像有人在隔着匣子用血写信。
\"阿昭,抓住我手腕。\"他抹了把脸上的水,声音被暗流冲得发颤。
苏昭怀里的阿满金瞳已经暗得像两团将熄的烛火,少女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苏昭衣襟,体温低得吓人。
裴砚瞥见她脖颈处浮起淡青色的血管,像某种爬行动物的纹路,心脏猛地一缩——那是血脉反噬的征兆。
暗河出口的天光越来越近。
当三人被水流抛上浅滩时,裴砚的膝盖重重磕在鹅卵石上,左手的伤口裂开,血珠渗进石缝里,很快被腐臭的泥水污染。
他抬头,首先撞进视野的是漫天血幕——镇灵碑的光彻底熄灭了,青阳城方向只剩一片模糊的黑影,像被啃掉了半张脸的巨兽。
苏昭跪在地上咳嗽,阿满软倒在她腿上。
裴砚扯下自己的外袍裹住阿满,指尖触到少女后背时,摸到一层细密的鳞片。
他喉结动了动,秘银匣\"咔\"地弹开半寸,矿图边缘的\"蚀日谷\"三个字正泛着妖异的红。
\"走。\"他将矿图抽出来,展开时闻到浓重的血锈味,\"墨九说血雾会融骨头,我们得在血雾扩散前找到矿脉封印。\"
蚀日谷的入口比矿图上画的更荒凉。
寸草不生的岩壁上,蚀日草像活物般攀附,藤蔓上结着暗红果实,每颗都鼓胀得要裂开。
苏昭扶着阿满站起,鼻尖突然钻进一股腐肉混着铁锈的气味,她皱起眉头,从腰间摸出个巴掌大的铜制仪器——地听仪。
\"等等。\"她蹲下身,将仪器贴在地面。
青铜外壳上的指针突然疯狂震颤,\"矿脉深处有低频震动。\"她抬头看裴砚,耳坠在血幕下泛着冷光,\"像是什么东西...在啃噬岩石。\"
裴砚的目光扫过岩壁上的蚀日草。
这些藤蔓的触须正随着地听仪的震颤轻轻抖动,像在应和某种节奏。
他摸出怀里的骨笛,指尖在笛孔上快速点过——这是问魂宗御尸术的引子。
一具被蚀日草寄生的尸体从岩缝里爬出,眼眶里的腐肉簌簌掉落,却仍机械地朝矿道口挪动。
\"咔——\"
尸体刚踏上矿道的青石板,地面突然塌陷。
数十根蚀日草藤从裂缝里暴起,像无数条血色毒蛇,瞬间缠住尸体的四肢。
裴砚的左手猛地抽痛,他咬着牙收回残魂——那具尸体的脊椎被藤蔓生生绞成了两段。
\"有人在操控。\"他盯着不断渗出黏液的藤条,声音沉得像块铅,\"这些蚀日草不是自然生长的。\"
话音未落,风声破空。
裴砚本能地拽着苏昭往旁边扑,一柄磨得发亮的巨斧擦着他后颈劈进石板,火星溅在阿满脸上,烧得她金瞳猛地睁开一条缝。
\"蚀日双煞?\"苏昭翻身时摸出袖中机关弩,三枚豆大的神火弹\"咻\"地射出。
火焰腾起的瞬间,蚀日草藤发出尖啸般的嘶鸣,退开半尺。
持斧的壮汉从烟雾里走出,左脸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右肩扛着的巨斧还在往下滴血。
\"铁山。\"裴砚擦了擦嘴角的血,盯着对方腰间的青铜令牌——暗河杀手的标记在血幕下泛着冷光。
他余光瞥见矿道深处有黑影晃动,迅速摸出一枚藏魂钉,反手钉入另一具腐尸眉心。
腐尸的视野里,矿道最深处站着个穿青衫的男人。
他指尖沾着血在岩壁上画符,每道符都像活物般钻进石头里。
裴砚瞳孔微缩——那是血蚀阵的引符,能将整座矿脉的灵气榨干,养出...
\"小心!\"苏昭的惊呼打断他的思绪。
铁山的巨斧带着风声劈来,裴砚旋身避开,却被斧风带得撞在岩壁上。
蚀日草的尖刺扎进后背,他闷哼一声,看见苏昭的机关弩又射出三枚神火弹,火焰在铁山脚边炸开,逼得对方后退两步。
\"小娘们儿倒有点手段。\"铁山咧嘴笑,斧刃在地上拖出火星,\"但暗河接的活,从来没有做不成的。\"他话音刚落,矿道深处飘来一阵甜腻的香气。
裴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那是毒雾的前兆——毒影动手了。
\"阿昭,护好阿满!\"裴砚从怀里摸出三张镇魂符,甩向三人脚下。
符纸刚触地就泛起青光,将甜腻的气味挡在外面。
他抬头时,看见矿道口踉跄走出个身影:满脸焦黑,衣服破得只剩布条,左腕戴着褪色的红绳——那是矿工下井前求平安的吉祥物。
\"别...别往那边走。\"焦黑男人的声音像砂纸摩擦,\"那是血蚀阵...他们要把矿脉里的活物都炼成...炼成...\"他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沫里混着半截蚀日草的尖刺。
裴砚的呼吸一滞。
问魂宗旧档里的记录突然在脑海里炸开:十年前青阳城矿难,最后一个逃生的矿工大奎,左腕系着妻子编的红绳。
\"大奎?\"他脱口而出。
焦黑男人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
他踉跄着扑过来,却被铁山一斧柄砸中胸口。\"老东西活得不耐烦了?\"铁山骂骂咧咧,巨斧在掌心转了个圈,\"暗河的买卖,轮得到你多嘴?\"
大奎重重摔在裴砚脚边,染血的手抓住他裤脚:\"救...救他们...矿脉最深处有口井...困着百来个兄弟的魂...我是最后一个清醒的...血蚀阵启动前...得...\"他的声音突然哽住,七窍渗出紫黑色的血——毒影的毒雾已经穿透了镇魂符。
裴砚咬着牙撕开大奎的衣襟,将随身携带的玉牌贴在他心口。
那是问魂宗历代宗主的信物,本应冰凉的玉突然变得温热,一丝若有若无的共鸣顺着掌心传来——像是有人在很远的地方敲了下铜钟。
\"咳...残图...在...在我靴子里...\"大奎的手指颤了颤,垂落在地。
裴砚抬头时,正看见月光穿透血幕,照在矿脉岩壁上——一道锁链般的轮廓若隐若现,像是某种古老的封印。
苏昭的地听仪突然发出嗡鸣。
她低头看着疯狂旋转的指针,又抬头看向裴砚,目光扫过地上大奎的遗体,最终落在他怀里的玉牌上。
血幕下,蚀日草的藤蔓仍在轻轻抖动,像在等待什么。
裴砚蹲下身,轻轻合上大奎的眼睛。
他摸到对方靴筒里有张纸角,刚抽出来,就听见矿道深处传来毒影的冷笑:\"晚了,血蚀阵的引符已经全部种下。
等月亮爬到正中央——\"
\"裴郎!\"苏昭突然拽他的衣袖。
他抬头,看见阿满的金瞳重新亮起,却比之前更红,像两团烧红的炭。
少女的指尖渗出淡金色的血,在地上画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线,指向矿脉深处那道锁链轮廓。
秘银匣在裴砚怀里再次震动。
他低头,看见矿图边缘不知何时多了道血痕,正好和阿满画的线重合。
远处,青阳城方向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某种庞然大物倒塌的声音。
\"走。\"裴砚将大奎靴子里的残图塞进怀里,扶起苏昭,\"不管他们要炼什么,我们得赶在月亮正中前,找到那口困着矿工魂的井。\"他看向阿满,少女的鳞片已经爬到了耳后,但金瞳里的光却比任何时候都亮。
矿道深处,毒影的符咒突然发出刺目的红光。
铁山的巨斧在掌心转得更快了,斧刃上的血珠滴在地上,很快被蚀日草的藤蔓吸得干干净净。
血幕下,三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与岩壁上锁链般的轮廓重叠在一起。
苏昭摸了摸腰间的地听仪,金属外壳还残留着方才的震颤,像在提醒她矿脉深处那股低频震动,从未真正停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