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与承乾宫因晋位之事早已暗流翻涌,六宫之中皆是如此。延禧宫与钟粹宫内,惠妃、荣妃端坐在雕花椅上,面上虽波澜不惊,可瞥见梁九功捧着圣旨而来时,紧绷的心弦终是松了几分,唇角不自觉勾起笑意,旋即起身相迎。
接过圣旨那刻,万千酸涩涌上心头,只觉得入宫煎熬多年总算是苦尽甘来,恭敬地对着乾清宫行了礼,便命人送梁九功出了门,按例赏了月银。
启祥宫与翊坤宫中,德妃、宜妃接旨后喜形于色,双双跪地朝着乾清宫方向行跪拜大礼,叩谢皇恩,礼毕便急忙派遣宫人四处打探,欲知晓大封圣旨的更多详情。
永和宫内,自梁九功踏出承乾宫门槛,董佳佳便即刻命心腹宫人暗中尾随,欲探听圣旨虚实。眼见梁九功穿梭西六宫后折返东六宫,朝着永和宫缓步行来,她的心猛地悬至嗓子眼。
待圣旨真正落入掌心,指尖触到明黄绫缎上的烫金字迹,才惊觉自己当真从端嫔晋为端妃。
十年穿越岁月如走马灯般掠过心头,那些谨小慎微的日子,那些险被康熙识破身份的惊险时刻,此刻都化作眼眶里打转的酸涩。直到白霜轻扯衣袖,她才如梦初醒,慌忙吩咐其送梁九功离去。
未等殿门合拢,茉雅琪、格兰珠与兆佳氏母女已笑语盈盈跨进殿内,声声贺喜不绝于耳。董佳佳强压心绪,一一含笑受礼,又命人从库房中取来珍藏的首饰分赏众人,再重赏宫人月银后,这场热闹才渐渐平息。
待梁九功在钟粹宫宣读完旨意,捧着圣旨匆匆返回乾清宫复命,六宫众人才知晓,此次大封中获晋高位的,不过董佳佳等寥寥数人。
与此前不同,此次大封仪制更显阶级分明。梁九功用明黄绫裱的正式圣旨,宣告高位嫔妃的册封。至于低位宫嫔的晋位,则以乾清宫口谕传达。
故而梁九功前脚刚踏入乾清宫,后脚便有各品阶太监持着宫牌,分赴各宫宣读口谕。
几乎每个低位嫔妃都晋了位分。苦熬数载的格兰珠,终于等来答应的位分;诞育四格格的兆佳氏亦被晋为常在。此番册封,除刚诞下阿哥的觉禅氏、戴佳氏获封贵人,其余苦熬资历的庶妃,皆得康熙垂怜,赐下答应之位。
众人皆知,虽只是答应的位分,却胜过无名无分的庶妃身份。有了位分,月份例银分明,内务府亦不敢过分苛待。故而接到口谕时,众人齐刷刷朝着乾清宫方向行大礼,叩首声在各宫的殿内此起彼伏响起。
六宫大封的余韵足足萦绕了整月,有人捧着新晋的位份笑逐颜开,亦有人望着红墙嗟叹命薄。宫墙内的日升月落从未停歇。
只是旨意颁下后,低位嫔妃们争宠之心更盛,或精心妆扮,或巧制膳食,千方百计博圣心垂青。康熙频繁传召她们至乾清宫侍寝,倒冷落了不少那些乾清宫的格格们。
时序如流,转眼便至腊月。内务府择定二十日为册封吉期。晨光熹微时,董佳佳已着上妃位吉服。那吉服较之嫔位,不仅分量更沉,金线织就的云纹鸾鸟栩栩如生,缀着的东珠与珊瑚更衬得华贵非凡。
妃位册封仪典与往昔嫔位相较,除了宣读册文的官员品阶更高,更添了象征身份的册宝。昔日银色册文化作鎏金卷轴,在烈日的辉映下,尽显尊荣。
幸而此次晋封,佟佳氏未被册立皇后。众人礼成后,仅至承乾宫向刚从乾清宫受礼归来的佟佳氏行礼请安,随后皇贵妃引领众人至两宫太后宫门前遥拜谢恩,便各自返回寝宫。
佟佳氏贵为皇贵妃,位同副后,康熙特允其受朝廷命妇跪拜大礼。如此一来,皇贵妃册封仪制与皇后相较,除却少了百官朝贺,其余规制竟相差无几,足见圣眷优渥。
册封礼毕,六宫喧腾许久方歇。时光流转至康熙二十一年,节庆宫宴将至,启祥宫内却笼罩着沉沉阴霾。纳喇氏缠绵病榻三四月有余,终是熬不过正月十六,那声若游丝的喘息消散在晨雾里,徒留空荡荡的宫室。康熙闻讯,仅下旨着内务府以贵人之礼,将其葬入嫔妃陵园。
纳喇氏的香消玉殒,并未冲淡节庆的热闹。然而六宫暗潮涌动,众人望向德妃的目光皆多了几分忌惮。皆因她们深知德妃手段狠辣,生生吊着纳喇氏一口气,待册封大礼尘埃落定才让其解脱。这般绵长的折磨,直教人后背发凉。
节庆宫宴的余韵尚未散尽,三月的后宫便又掀起新的波澜。永寿宫内,钮祜禄贵妃与安嫔争执不休,矛盾激化至不可调和的地步,安嫔甚至恳请康熙下旨准她迁居他处。
最终圣裁落下,二人皆受惩戒,钮祜禄贵妃被罚俸一年,安嫔则迁至长春宫后殿,这场纷争才暂告平息。
待宫人细探,才知事端源于钮祜禄贵妃为立威,给安嫔立规矩。她强令安嫔每日晨昏定省、侍奉用膳,这般近乎折辱的规训,直压得昔日嫔位之首的安嫔喘不过气。
然而贵妃此举于宫规而言并无错漏。永寿宫主位之尊,命所属嫔妃行礼本是旧例。安嫔走投无路,只得叩请圣裁,求一道迁宫旨意。可康熙虽准了所求,却将她迁往长春宫后殿。
这看似周全的裁决,实则是对安嫔的又一重折辱,宫人们私下议论时,皆替安嫔感到无奈和委屈。
永寿宫后殿内,安嫔面色阴沉如霜,死死盯着前殿方向,眼底翻涌着屈辱与怨毒。她咬牙切齿,喃喃诅咒:“钮祜禄氏,此番折辱我记下了,来日定当加倍奉还。”
迁宫之事利落得惊人,不过一日光景,安嫔便搬进了长春宫后殿。实在是永寿宫的每一土一寸都令她羞愤难堪,一刻也不愿多留。
圣旨刚下,她便仓促命宫人收拾行囊,草草将后殿略作清扫,连向钮祜禄贵妃辞别的虚礼都省了,只遣个小太监前去通报,自己则头也不回地踏出了永寿宫门。
东六宫亦无宁日。荣妃所出、性喜读书的胤祉阿哥回宫后,与胤禔阿哥因文臣与武将何者于国更有利起了争执。唇枪舌剑间,兄弟二人竟扭打起来。
此事自是惊动了圣驾,诸位阿哥被罚,惠妃、荣妃亦遭斥责。自此,两人心中积怨,明里暗里较量不断,你来我往间两败俱伤。
时光悄然流逝,转眼间便至六月初一。卯时三刻,启祥宫内喜讯传出,德妃历经艰辛,平安诞下皇上第七女。
康熙听闻喜讯,龙颜大喜,赏赐之物即刻如潮水般涌入启祥宫。众人得知是位格格,暗自松了口气,纷纷备下贺礼送往启祥宫。
三日后的洗三礼上,康熙竟亲临启祥宫,亲自为七格格赐名都兰。消息传开,众人无不艳羡。德妃儿女双全,又稳居启祥宫主位,一时之间,成了后宫宫女们眼中青云直上的典范。
七月的满月礼上,德妃华服盛装,端然立于殿中。作为平蕃大捷后首位诞育皇嗣的后宫妃嫔,难掩眉眼间的志得意满。她怀中轻揽着七格格,在众人恭贺声里,眸光扫过诸位主位。
瞥见与她同期入宫的觉禅氏、戴佳氏、万琉哈氏三人隐于众人身后,更觉天命独眷。虽不及圣眷正隆的宜妃,这份入宫即顺遂的际遇,也足以令她自矜。
忽然,德妃目光一滞,钮祜禄贵妃身后的索卓罗氏,眼底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怨愤。寒意瞬间涌上心头,正欲出言质问,却见钮祜禄贵妃噙着温婉笑意看向自己,那抹笑意深不可测,倒叫满腔诘问生生哽在喉间。
刹那间,德妃恍然顿悟。德妃暗自思忖,定是钮祜禄贵妃将索卓罗氏小产的缘由,原原本本告知了本人,才使得索卓罗氏望向自己的眼神,饱含怨毒与恨意。
念及此,她太阳穴突突作痛。索卓罗一族作为数百号人的包衣世家,盘踞内务府多年,根基深厚,乌雅一族与之相较,不过萤火比皓月。
她暗恨当初为求大封晋位、不想让皇上生厌,未能斩草除根,才酿成今日之患。但德妃很快敛去眸中悔意。既已结下仇隙,自当坦然面对这场纷争。
如今她贵为一宫之主,位至妃位,而索卓罗氏不过是个位分低微的常在。见钮祜禄贵妃与宜妃谈笑,她攥紧怀中格格,眼底闪过一丝冷厉,这场风波,她定要争个胜负。
满月宴散场后,德妃听闻皇贵妃抽走佟佳一族大半人手的消息,不由得幽幽一叹。此刻索卓罗氏在暗处伺机而动,她无奈之下,只能将乌雅一族的人手安置在两位阿哥身边。
至于七格格这,则只能倚仗皇贵妃尚未撤离的残余人手勉强护持。而麾下投靠过来的乌雅一族姻亲势力,皆被她调去筹划除去索卓罗氏一事。毕竟钮祜禄贵妃坐镇永寿宫,此事关系重大,多些人手谋划部署,才能稳妥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