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悦醒得很早,天刚亮,宿舍窗帘缝里透出淡金色的晨光。
她本可以再睡会儿的,可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点……慌。
那种说不清的空荡,就像一场梦在她还没醒透前,就被什么打断了。
她翻身坐起,手下意识伸向枕边的手机。
点亮。
指纹解锁,消息界面一片安静。
没有“我在楼下”的提醒。
没有“今天风大,我给你带了奶黄包”的备注。
什么都没有。
她盯着屏幕三秒,像是脑子卡顿了一下。
“也是,脚已经不疼了,他没必要再来。”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可说出口的声音有点干涩。
她下床,试着落地。
右脚踩下去时,果然不疼了,顶多还有点隐隐的紧,跟前天完全不同。
她走到洗漱台前,脚步稳,动作利索。
水龙头的冷水冲在脸上,她闭了闭眼,却没能冲掉脑子里的那个念头:
“今天早上,他怎么还没来?”
她怔住。
这个想法,不是为了等他推轮椅。
而是……已经在等他的人。
那种“该出现的人今天没出现”的落差,像某个空了的盒子,不疼,但失重。
唐思雨还在睡,她没有吵醒谁,只是一个人慢慢洗漱、穿衣。
她特意挑了件昨天没穿过的外套,又换了鞋。
她明明已经康复得差不多,脚也能走了,却在镜子前来来回回试了三遍站姿。
最后,她低声说了句:“真是有病。”
可她还是,把手机装进了口袋。
她打开门前,鬼使神差地,又看了一眼门口。
轮椅不在,走廊干干净净,只有风声吹过楼道拐角。
她这才确定:
今天,他真的没来。
——
“悦悦,你自己行吗?”
唐思雨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睡眼曚昽。
“我脚已经不疼了。”她淡声说,“走路也没问题。”
唐思雨皱了皱眉:“那你慢点,有事就给我发消息。”
她点头。
她却没说出口的,是她其实不想任何人陪。
——她怕,走在那条每天都要经过的小道上,和别人一起,会更寂寞。
她一步步走出宿舍楼,太阳刚好挂在东边教学楼顶,光线斜斜地照着人行道。
空气有点微凉,落叶吹过脚边,发出微弱的沙沙声。
她把双手插进外套口袋,低头看地,却又忍不住抬起眼睛。
她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几棵老槐树后面,那是昨天他推着她坐着轮椅经过的地方。
她还记得他说的那句:“预防胜于治疗。”
她嘴角动了动,像想笑一下,可最终只是呼出一口气。
校园里的学生匆匆忙忙,背着书包赶去上课,三三两两,有说有笑。
而她,一个人,像被光线孤立的静止画面。
走到教室门口时,她微微顿了一下。
教室里没什么人,还没到点。
她扫了一圈,昨天他站过的门口没有身影。
她走进教室,坐到靠窗的位置。
外套挂好,书打开,水杯放正。
动作一气呵成,像是经过了精密计算的程序。
可她左手却不知为什么,一直在轻轻敲着桌角——一下、一下、一下。
那是她在焦虑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下课时,她出去洗手,路过那排自助售卖机。
那是他曾拎着热茶出现的地方。
她停了一秒,最终没去买,只是站了一下,然后走开。
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可她清楚地知道——
自己今天,一直在找他。
——
傍晚天色微暗,宿舍楼道里回响着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
米悦坐在书桌前,摊开一页速写稿,却一直没能落笔。
她画了半边轮廓,停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那张脸,像极了一个背影。
可她不敢继续画下去。
她拿起手机,划开屏幕,点进那个熟悉的对话框。
周墨的微信聊天界面。
最后一条是他发的:【到宿舍楼下啦,你慢慢来。】
那是三天前。
她盯着那句话好久,指尖放在输入框上,却没打字。
她又退了出去,点开“在线状态”——
显示:昨天23:59上线。
她一瞬间,像被谁浇了一盆冷水。
不是没回她,是压根没有上线。
她退出界面,打开微博,刷到黑刻主页。
更新停在两天前。
评论区早已炸锅:
【是不是又被封了?】
【黑刻你再不更新我就要寄纸刀了!】
【拜托,画个糖!我要糖啊!】
她一条一条往下划,直到最热那条:
【你说你画她画得那么小心翼翼,可她要是知道是你,会不会连这幅画都不愿再看?】
米悦手指顿住。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黑刻。
她也不敢问。
可今天,他什么都没说,却也没出现。
她第一次意识到——她其实想让他说。
——
她打开相册,点开那张她自己偷偷截下的画——
那一张,他画的,是她坐在教学楼长椅上,风吹动她的发。
她想:要是他还在,会不会今天也来画这张?
可他今天没来。
连一条微信都没有。
她靠在椅背上,眼睛盯着那张画,像要把自己也塞进去。
像是,想挤进他的视线里。
她低声开口,声音比风还轻:“你今天,怎么没来?”
——
深夜快十一点,宿舍楼静得出奇。
米悦坐在床上,室友们早已沉沉睡去,只剩下她一个人,抱着膝,背靠床头。
她又点开了黑刻的主页。
依旧是那张两天前的画,没有更新。
她想退出,可手指却鬼使神差地停留了几秒。
就在那时,页面一顿——
“黑刻更新了。”
她几乎是本能地刷新。
屏幕上弹出一张新画。
深蓝色夜色中,一把空着的轮椅停在教学楼后的长椅旁。
风很轻,落叶贴着地面缓缓移动,轮椅的轮子微微转动着。
那是她曾坐过的位置。
她的眼睛猛地一紧。
画下方,是一句话:
【你说不等我也可以自己走,可我不在的这一天,风都像忘了该怎么吹。】
她没点开评论,也没点赞。
只是慢慢,慢慢地,把那幅画保存到手机。
那动作安静、克制,却有种仪式感。
她不是为了收藏一张图。
她只是——怕自己忘了今天。
怕忘了,那种“他不在”的感觉。
她靠在床头,抱着手机,眼神落在屏幕上许久,像是跟自己低语。
“你到底,还要不要回来?”
手机没有震动,没有新消息。
但她感觉,有什么东西,留在了她的指尖——
那是一种习惯被打破之后的空落,也是一种情绪刚刚发芽的颤动。
她低声说了一句:
“……原来,我早就习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