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沈棠将醒好的酒倒入水晶杯。液体在灯光下呈现出诡异的紫红色,像稀释的血液。
厉川只抿了一口就皱起眉,“这味道……我认得……是在崔秘书招待白鸽商会的的饭局上。”
“崔秘书?”沈棠听沈淮山提起过这个人,那是锦城二把手的头号心腹,传闻中咳嗽一声就能让锦城震荡的人物。
“三个月前,”厉川转动酒杯,看着挂杯的痕迹,“他特意炫耀过这批私藏,说是‘老朋友特供’。连醒酒时间都分毫不差。”
沈棠突然感到一阵心惊。能给这种级别的人物长期供货,背后势力的能量恐怕远超他们想象。
王杰急吼吼地引诱她入局,崔秘书讳莫如深的态度,还有父亲临终前的警告——所有线索突然拧成一股毛骨悚然的直觉。
厉川或许已经猜到了藏在背后的那个人是谁。
“记得我们的约定吗?”厉川突然放下酒杯,指腹蹭过她唇角残留的酒液,“超额完成和王杰的谈判......我会额外奖励你,你想要的真相。”
沈棠呼吸一滞。她当然记得——那夜厉川咬着她耳垂承诺时,犬齿陷进软肉的刺痛感至今鲜明。
不等她回应,厉川已拽着她手腕踏上旋转楼梯。深褐色胡桃木台阶在脚下发出沉闷回响,他们穿过挂满油画的走廊,最终停在二楼那扇永远上锁的北侧卧室门前。
沈棠的指尖无意识蜷缩。
自从她来到这里至今,这扇雕着荆棘与玫瑰的橡木门后藏着厉公馆最大的秘密,连日常打扫都是厉川找专人亲力亲为。
她唯一一次斗胆涉足其中,换来的是他毫无前奏的暴怒。
厉川从背后环住沈棠,温热的胸膛贴着她绷紧的脊背。他握着她的手按在门把上,黄铜金属传来的冰凉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来,亲手打开。”他的唇擦过她耳廓,呼吸里带着红酒的醇苦,“我告诉你这间卧室主人的事......”
沈棠的手腕在他掌心轻微发抖。
“以及——”厉川突然咬住她耳垂,和那晚如出一辙的力道,“沈淮山死前警告你的......我究竟杀了谁。”
门锁发出咔哒轻响,像子弹上膛的声音。
沈棠的指尖触到门把的瞬间,黄铜的冰凉顺着指骨窜上脊背。
门轴转动发出古老的呻吟,扑面而来的是混合着檀香与干玫瑰的气息——像是推开了一座尘封的圣殿。
阳光透过蕾丝窗帘,在柚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梳妆台上的银质首饰盒泛着柔光,床柱雕刻的百合花缠绕着真丝帷幔,连空气都仿佛凝固在某个遥远的午后。这里的一切都精致得令人窒息,仿佛时间都不敢在此留下痕迹。
厉川的手从她肩上滑落,虚虚悬在离她衣袖半寸处,像是连触碰都成了亵渎。“厉公馆唯一的女主人。”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喉结滚动了一下,“我的母亲。”
沈棠的呼吸滞住了。她曾无数次猜测这间禁区的主人的身份——厉川的情人?早逝的姐妹?甚至某个不能见光的囚徒——却从未想过会是这个答案。
“我十八岁生日,”厉川突然走向梳妆台,指尖抚过鎏金镜框边缘,\"我为了救她,亲手捅穿了我父亲的喉咙。”
厉川平静的叙述让沈棠胃部痉挛。
“可惜我失败了……我低估了魔鬼的凶残程度……”他忽然拿起香水瓶,喷涌的鸢尾花香中,沈棠看见他手腕内侧一道陈年疤痕,“那个魔鬼当着我的面,剖开了我母亲的腹腔。肠子流出来的时候,她还在试图劝我——别看。”
沈棠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不是东区教父,而是那个眼睁睁看着母亲惨死的少年。那些传闻中厉川的暴戾、阴鸷、不近人情,突然都有了最疼痛的注解。
她想说些什么,嘴唇却像被缝合般发不出声音。安慰?同情?这些轻飘飘的词在血淋淋的真相面前简直是对亡灵的亵渎。最终她只能颤抖着去握厉川的手,却发现他的掌心比她更冷。
“现在你明白了?”厉川突然扣住她的手指,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节,“能绕过王杰直接给崔秘书供酒……”他的犬齿在月光下泛着寒光,“锦城只有那个魔鬼做得到。”
沈棠突然想起父亲咽气前浑浊的眼睛里那种恐惧。那不是对厉川的惧怕,而是对某个更恐怖存在的战栗。
“东区教父?”厉川突然低笑,笑声像是碎玻璃在金属罐里摇晃,“他们都说我是魔鬼,却不知道真正的魔鬼——最喜欢扮成天使的模样,混淆世人耳目。”
沈棠的视线落在其中一件墨绿色旗袍上,前襟大片褐色的污渍赫然是干涸的血迹。她突然意识到,这整间卧室根本是一座精心保存的坟墓,而厉川这些年一直在与凶手共享同一片天空。
“王杰故意引你查红酒线,就是在把你往魔鬼嘴边送,他自己就不用冒险。”厉川突然扳过她的肩膀,瞳孔收缩成危险的针尖,“现在告诉我——”
月光在这一刻被乌云吞噬,黑暗中他的呼吸喷在她颤抖的唇上,“你真的准备好,和那个我都无可奈何的东西过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