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帝景酒店，桑沐刚换好家居服，门铃就响了。
门外站着风风火火的苏瑾，一手提着小龙虾外卖，一手抱着瓶红酒，栗色短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
“先吃再说！”苏瑾挤进门，“我买了麻辣和蒜香两种口味，知道你手术后来点重口的提神。”
桑沐心头一暖。三年婚姻里，傅云峥从不允许她吃这些\"路边摊\"，说不够健康。
可此刻小龙虾的香气让她想起大学时代那些熬夜复习的夜晚，简单却真实的快乐。
“协议呢？”苏瑾麻利地剥着虾，眼神却锐利如鹰。
桑沐从公文包取出文件。苏瑾擦擦手，快速浏览起来，眉头渐渐拧成结：“这不对劲...”
“我也觉得。”桑沐倒了杯红酒，“太优厚了，简直像...”
“像赎罪。”苏瑾一针见血，”不是补偿，是赎罪。”
桑沐抿了口酒，酒精灼烧着喉咙：“你觉得有陷阱？”
“恰恰相反。”苏瑾放下文件，直视桑沐的眼睛，“这份协议对你太有利了，几乎像在...弥补什么。”
她顿了顿，“他是不是有把柄在你手上？”
“没有。”桑沐摇头。
苏瑾若有所思地啃着虾壳：“你知道我接过的离婚案里，什么样的男人会在财产分割上这么大方吗？”
不等回答，她自顾自说下去，“一种是亏欠太多良心发现的，另一种是...害怕对方追究更严重事情的。”
房间一时陷入沉默。
桑沐盯着红酒中自己的倒影，三年来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回——傅云峥偶尔看向她时复杂的眼神，他书房里那些神秘的保险箱，还有那些她以为他从不关心的医学成就...
“沐沐，”苏瑾突然正色道，“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两年前你申请瑞士那个心脏研究项目时，匿名赞助人其实是傅云峥。”
桑沐猛地抬头：“什么？”
“我当时帮律所处理跨境资金，偶然发现了汇款路径。”
苏瑾叹气，“他要求绝对保密，连银行记录都做了特殊处理。那笔钱足够支撑整个项目三年，唯一条件是你必须做首席研究员。”
桑沐的手微微发抖。那个项目是她职业生涯的转折点，正是因为那项研究，她才能在国际医学界崭露头角。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你那时提起他就眼睛发亮。”苏瑾无奈道，“我不想打破你的幻想...而且，类似的事不止这一件。”
随着苏瑾的讲述，一个陌生的傅云峥逐渐浮出水面——他匿名捐赠圣心医院最先进的手术设备，条件是必须由桑沐主刀；他买下《柳叶刀》特刊版面，只为确保她的论文不被压缩篇幅；甚至三年前她第一次主刀时，手术室里那套天价器械也是他特意从德国空运来的...
“够了！”桑沐突然站起来，酒杯在茶几上撞出清脆声响，“如果他真这么'关心'我，为什么三年里要装得那么冷漠？为什么让所有人都以为我们的婚姻形同虚设？”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这是离婚后她第一次崩溃，所有压抑的委屈、不解和残留的爱意如决堤洪水。
苏瑾默默递来纸巾：“有些男人...就是不懂怎么表达。”
深夜，送走苏瑾后，桑沐重新翻开离婚协议。
凌晨一点十七分，帝景酒店712套房只余一盏阅读灯亮着。
桑沐坐在落地窗前，离婚协议摊在膝头，钢笔在指间转了一圈又一圈。
窗外城市灯火阑珊，像极了三年前她签下结婚协议那晚的景色。
钢笔尖触到纸面的瞬间，她的手抖得厉害。
这不是普通的签名，而是给一段人生画上句号。
墨水在纸上晕开一个小蓝点，桑沐深吸一口气，终于写下第一个笔画。
「桑」字的提手旁写得极重，几乎划破纸张。
写到「沐」时笔迹却轻了下来，最后一笔甚至有些飘——像她这三年来逐渐消磨的爱意。
签完字，桑沐像被抽干力气般靠在玻璃上。
协议上并排的两个名字本该象征结合，此刻却成了分离的证明：「傅云峥」三个字凌厉如刀，「桑沐」则清瘦孤单。
她将协议放进信封，手指在封口处徘徊许久，最终狠狠按下。胶水黏合的声响在静夜里格外刺耳。
桑沐将自己埋进被褥中，她很快陷入混沌的梦境——
医学院的樱花开了，她抱着书本穿过长廊，白大褂口袋里塞着写给楚景淮的情书。
远处篮球场上，几个男生在打球，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没有债务，没有车祸，也没有傅云峥...只有二十岁少女最单纯的憧憬。
梦里突然下起雨，樱花被打落一地。
桑沐在雨中奔跑，却怎么也找不到避雨的地方。
远处有个模糊的高大身影撑着黑伞，她拼命追赶，那人却始终不回头...
\"叮铃铃——\"
刺耳的电话铃声将桑沐拽出梦境。她挣扎着睁开眼，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手机屏幕上显示「周律师来电」，时间早晨七点四十。
“桑女士，协议签好了吗？”周律师的声音干脆利落，“傅氏法务部刚才来电催促。”
桑沐看向床头柜上的信封，喉咙发紧：“签好了。”
她清了清嗓子，“我现在放在酒店前台，麻烦你过来取。”
“没问题，最快下周就能走完流程。”
挂断电话，桑沐机械地洗漱、更衣。
镜中的女人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但眼神比往日清明。
她拿起信封时，手指已经不再发抖。
前台经理见到桑沐立刻挺直腰背：“桑女士，早上好！”
“这个信封，”桑沐将文件放在大理石台面上，“一会儿周律师会来取。除了她，不要交给任何人。”
经理点头如捣蒜：“明白！需要给您准备早餐吗？”
“不必。”桑沐转身走向电梯。
此刻的桑沐不再是那个为情所困的傅太太，而是掌控生死的心脏外科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