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的风似乎都凝住了，只有刀疤脸额头撞地的闷响，一下下敲在青石板上，也敲在那几个佣兵紧绷的神经上。周卫国的影子被路灯拉得斜长，垂在跪地的人堆里，像一道无声的审判。
“邱振西，苏家……”他慢悠悠地重复着这两个名字，指尖在口袋里轻轻摩挲着什么，声音淡得像晚风，却让刀疤脸抖得更凶了，“你们收了他们多少好处？”
“五、五十根金条……”刀疤脸咬着牙报出数目，额头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淌，混着冷汗糊了满脸，“我们……我们把金条都还给邱家！不，给您！只要您放我们一条活路，我们立刻离开龙国，再也不踏进来半步！”
周卫国没接话，只是抬眼扫过巷口——萧雅买水果的铺子就在对面，暖黄的灯光透过玻璃照出来，隐约能看见她弯腰挑橘子的身影。他的眼神软了一瞬，随即又冷了下去，落在刀疤脸身上时，带着淬了冰的寒意：“刚才你们说，女的……处理掉？”
刀疤脸的脸“唰”地一下白得彻底，连带着那几个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佣兵，也猛地想起刚才队长下的命令，魂儿都快飞了。“是我混账！是我瞎了眼！”刀疤脸“啪啪”往自己脸上扇着耳光，力道狠得嘴角都渗了血，“那是您的人？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求您大人有大量，当我们是放了个屁！”
周卫国忽然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却让跪着的人头皮发麻。他从口袋里抽出手，手里捏着一枚泛着冷光的军用匕首——那是他当年在东欧战场上留下的老物件，刀刃上还留着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每一道都沾过血。
“放你们走也行。”他蹲下身，匕首的尖端轻轻点在刀疤脸的后颈上，冰凉的触感让刀疤脸瞬间僵成了石头，连呼吸都忘了，“回去告诉邱振西和苏家的人，这账，我记下了。三天之内，让他们把欠的东西，一样样送到我面前来。”
刀疤脸忙不迭点头，脖子被匕首抵着不敢动，只能含糊地应：“记下了！一定记下！我们马上就去传话！”
“还有。”周卫国的匕首又往下压了压，划破了一层薄皮，血珠瞬间渗了出来，“告诉他们，别再打萧雅的主意。下次再让我看见你们的人出现在她周围半分……”他顿了顿，声音冷得像结了霜，“东欧的乱葬岗，还空着不少地方。”
刀疤脸吓得魂飞魄散，连磕了十几个响头，额头已经肿起一大块，血和土混在一起，狼狈得不像样子：“不敢！我们绝对不敢！求您收了刀！我们这就滚！这就滚！”
周卫国收回匕首，起身时拍了拍裤腿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滚吧。”他挥了挥手，像是在赶一群苍蝇。
刀疤脸如蒙大赦，连掉在地上的枪都不敢捡，爬起来就往外冲，那几个佣兵也跟着屁滚尿流地跑，动作快得像是身后有恶鬼追。可刚跑到巷口，周卫国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等等。”
他们吓得齐刷刷停下脚步，浑身僵硬地转过身，以为他又改了主意。
周卫国指了指地上的枪：“把这些东西带走。别脏了这儿的地。”
“是！是！”刀疤脸忙回身，手忙脚乱地捡起草丛里、石板缝里的枪，塞给身后的人，一群人抱着枪，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街角。
巷子里终于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路灯昏黄的光，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周卫国低头看了看地上那几滴没擦干净的血，皱了皱眉，从口袋里掏出块手帕蹲下去擦——萧雅爱干净，要是让她看见，免不了要担心。
刚擦了两下，就听见巷口传来萧雅的声音：“卫国？你怎么还在这儿站着呀？”
他立刻把手帕收起来，站起身时，脸上的冷意已经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温和的笑：“等你呢。买这么多？”
萧雅提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走过来，里面装着橘子、苹果，还有几个红彤彤的柿子。“老板说今天的橘子甜，就多买了点。”她把袋子递给他，又自然地牵住他的手，指尖触到他掌心时，微微顿了一下，“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站这儿吹风了？”
“没事，刚靠了会儿墙，墙有点凉。”周卫国接过袋子，另一只手裹住她的手揣进自己口袋里暖着，“走吧，回去了。”
萧雅点点头，眼睛却不自觉地往巷子里瞥了瞥——刚才好像隐约听见这边有动静，可现在看过去，只有空荡荡的青石板路，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刚才这儿是不是有人呀？”她轻声问。
“没有。”周卫国牵着她往巷外走，脚步放得很慢，“可能是野猫吧，刚才好像看见一只跑过去了。”
萧雅“哦”了一声，没再多问。只是走了两步，又侧头看他——月光落在他侧脸，下颌线绷得比平时紧些，眼底深处好像藏着什么东西，是她没见过的沉。她知道他没说实话，但也没拆穿，只是把他的手攥得更紧了些，轻声说：“卫国，不管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担着。”
周卫国脚步一顿，低头看她时，眼神软得一塌糊涂。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把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好。”
两人慢慢往家走，影子在地上交叠着，被路灯拉得很长。萧雅没再提邱家的事，只是跟他说刚才买水果时，老板夸她挑的橘子新鲜；周卫国也顺着她的话应着，偶尔插一句让她明天早上用橘子皮泡水喝。
可走到家门口时，周卫国忽然停住了。他抬头望了眼远处邱家府邸的方向——夜色沉沉，那片雕梁画栋藏在墨色的绒布里，像一头蛰伏的猛兽。他的眸色暗了暗，指尖在口袋里捏了捏那枚匕首的刀柄。
三天。
他给邱振西和苏家留了三天时间。
当年在西方各国眼中，他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无情修罗”；如今回到这里，他只想护着萧雅安稳度日。可有些人偏要往枪口上撞，那就别怪他，再把当年那身血衣，重新披起来了。
萧雅见他站着不动，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轻声问：“在想什么？”
周卫国收回目光，低头对她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安抚，也带着不容错辩的笃定：“在想，明天早上给你煮个甜汤，用刚买的柿子。”
萧雅也笑了，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好呀。”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暖黄的灯光涌出来，把两人的影子拉进屋里。而巷口那盏昏黄的路灯下，风卷起几片落叶，悄悄盖住了刚才那几滴被擦得浅淡的血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