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幕闭合的刹那,并非陷入预想中的黑暗,而是一种更为诡异的沉寂。
仿佛宇宙的背景噪音被瞬间抽空,连心跳声都显得格外突兀。
周觉话音未落,脚下的“地面”便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震颤,如同巨兽苏醒前的轻微鼾息。
“怎么回事?”秦牧警惕地环顾四周,手中紧握的武器微微泛着寒光。
这里并非他想象中的任何具体场景,没有墙壁,没有天空,只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混沌,仿佛置身于尚未定型的原始汤之中。
沈舟的眉头紧锁,他试图启动腕间的微型探测仪,屏幕却只闪烁着一片混乱的雪花点。
“空间参数无法读取,不,是空间本身在以一种……解构的方式存在。”他艰难地措辞,“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在不断生成又不断湮灭的边缘。”
就在此时,一道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每个人的脑海深处响起:“侦测到未授权意识集群。目标已锁定。清除协议…启动。”
“清除协议?”林浅脸色一白,她迅速回忆着数据库中关于“源”的记载,却找不到任何与此相关的资料。
这显然是超出已知范畴的防御机制。
话音刚落,众人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并非物理上的重压,而是一种……存在感被剥离的恐怖。
苏晴的探测器发出一阵急促的尖啸,指针疯狂摆动,最后“啪”的一声,彻底熄火。
“情感共振场……不,是认知干扰!它在试图瓦解我们的自我认知!”她惊呼道,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许燃低喝一声:“稳住心神!启动‘认知锚点’最高级别!”他双目圆睁,额角青筋暴起,强大的精神力如潮水般涌出,试图在队员们摇摇欲坠的意识海洋中构建起坚固的堤坝。
然而,那股无形的力量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不断侵蚀着他们的精神防线。
白芷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紧闭双眼,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零碎的、恐怖的未来片段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不是具体的画面,而是一种被彻底抹除、化为虚无的终极恐惧。
她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得稀薄,仿佛要被这片混沌的空间同化、溶解。
“它在分解构成我们‘存在’的基础信息!”周觉的声音异常冷静,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目光如电,飞速扫视着这片不断变幻形态的虚无,“这不是攻击,这是……格式化!”
他话音未落,秦牧脚下的一小块“地面”突然像是被橡皮擦抹去一般,瞬间消失,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纯粹虚无。
秦牧一个踉跄,险些跌落,幸好周觉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我们不能待在原地!”周觉低吼,“它在蚕食这个空间,或者说,它在蚕食我们对这个空间的感知,最终会把我们一起抹掉!”
沈舟努力维持着分析仪的最后一点功能:“等等,我捕捉到一丝规律……这里的结构体在以一种……极高维的逻辑坍塌和重组!如果能找到坍塌的奇点,或许……”
“没有时间了!”苏晴尖叫起来,她的手臂边缘开始变得模糊,仿佛信号不良的影像,正在一点点变得透明。
“我的身体……我的意识……它在抽离!”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即便是意志最坚定的许燃,此刻也感到自己的“认知锚点”如同狂风中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他能感觉到队员们的情绪正在失控的边缘,那种被剥夺存在感的恐惧,足以摧毁任何强大的心灵。
“赫拉!赫拉!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林浅对着虚空大喊,但除了那冰冷的电子音在脑中回荡外,再无任何回应。
赫拉的沉默,比任何警告都更令人绝望。
周觉深吸一口气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清除协议……格式化……意识投射的结构体……不稳定变量……
“反转卡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但随即又否定了。
反转卡牌欺骗的是系统逻辑,而眼前的“清除协议”似乎是更底层的规则,一种近乎于创世与灭世的权限。
那股剥离感越来越强,众人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碎裂,像是打碎的镜子,每一片碎片都映照出不同的、令人不安的虚影。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种奇异的、带着金属质感的甜腥味,那是信息被强制解析时产生的副产品。
“我……我想起来了……”白芷突然睁开眼睛,眼神空洞而涣散,她用尽全身力气,吐出几个字:“白色……到处都是……白色的……光……”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若非许燃及时扶住,恐怕已经跌入那不断扩大的虚无之中。
“白色?”周觉心中一动,他猛地抬头,看向四周。
那混沌的、不断变幻的色彩和形态,在“清除协议”的持续作用下,似乎正在朝着某个单一的趋势演变。
那些扭曲的碎片,那些令人不安的虚影,都在逐渐褪色,剥离掉所有的复杂性,只剩下一种……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底色。
“它不是在毁灭我们,或者说,毁灭只是过程……”沈舟也注意到了这种变化,他喃喃自语,“它在将一切还原……还原到最原始的状态……”
那无孔不入的压力陡然增强,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要将他们彻底捏碎,再重新塑造成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形态。
视野中的一切都在加速褪去色彩和形状,如同被强光过度曝光的底片,所有细节都在消失,只剩下无边无际、令人目眩的……
就在所有人的意识即将被这片不断扩张的“纯粹”彻底吞噬的前一刻,周觉的他没有试图抵抗那股力量,反而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他主动放弃了所有精神防御,任由那股“格式化”的力量涌入自己的意识核心。
“周觉!”秦牧惊呼,想要阻止,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难以动弹,连声音都变得断断续续。
剧痛,难以想象的剧痛,仿佛整个灵魂都被碾碎重组。
但在这极致的痛苦之中,周觉却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那并非纯粹的毁灭,而更像是一种……重置。
世界,在他们眼前,彻底失去了所有可以被感官捕捉的特征。
没有上下,没有远近,没有声音,没有光暗的分别,只有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存在”本身,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重新定义着一切。
那冰冷的电子音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浩瀚的“意志”在低语,宣告着一个全新领域的开启。
他们仿佛坠入了一个由最纯粹本质构成的海洋,四周的一切都在以惊人的速度演变成一种前所未见的形态,那是一种超越了理解的宏伟与未知,带着致命的吸引力,也带着深不见底的危险。
紧接着,那无垠的“存在”开始收束,凝结,最终化为一片刺目却又空洞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