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退去的瞬间，周觉后颈的寒毛还竖着。
系统的电子音像碎冰渣子渗进耳朵，他盯着营地中央跳动的篝火——刚才那一分钟的黑暗里，火苗竟诡异地凝成了血珠状，此刻正啪嗒一声坠地，溅起几点火星。
\"我要走了。\"林浅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这位总把长发盘成髻的历史系研究生此刻散着发，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白得近乎透明。
她的登山靴在泥地上拖出半道痕迹，显然已经往林边走了两步，又被什么拽住似的顿住，\"这里的时间线在扭曲，昨天的月亮是圆的，今天......\"她突然抬头，眼白里爬满血丝，\"今天的月亮缺了一角，和我爸失踪那晚一模一样。\"
周觉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裤袋里的录音笔。
那支金属外壳的小物件还带着体温，里面存着白芷崩溃时的尖叫，以及方才黑暗里多出来的、像来自井底的私语。
他注意到林浅的登山包拉链开了一半，露出半本《敦煌壁画年代考》——那是她从不离身的资料，此刻书页皱巴巴的，像是被反复攥过。
\"沈工？\"苏晴的声音带着颤音。
机械工程师沈舟正蹲在营地边缘的通讯器前，手指像敲摩斯密码似的快速敲击按键，护目镜滑到鼻尖，露出泛红的眼尾：\"信号频率不对，2.4G的干扰波里混了16进制代码。\"他突然站起来，扳手在掌心转了个圈，\"从现在起，每十五分钟报一次位置，三人一组，我要知道你们每一秒的动向。\"扳手金属面映出他扭曲的脸，\"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秦牧的回答带着笑。
这个总把卫衣帽子扣在头上的游戏玩家此刻摘下了帽子，碎发被汗黏在额角，他歪着头打量沈舟，\"沈工需要掌控感，因为八岁那年你妈把你锁在衣柜里三个小时对不对？\"他又转向林浅，\"小林需要逃离，因为你爸失踪前最后一通电话里说'月亮会作证'，而你到现在都没找到那个月亮的坐标。\"他舔了舔嘴唇，\"至于周觉......\"
\"秦牧。\"周觉开口时，营地突然掠过一阵穿堂风。
他望着秦牧眼底跳动的光斑——那不是篝火的光，更像某种爬虫的鳞甲在反光，\"你分析别人弱点的时候，有没有数过自己上个月在'时间囚笼'副本里，为了抢积分把队友推进齿轮的次数？\"
秦牧的笑僵在嘴角。
周觉看见他喉结动了动，像是被什么卡住了。
这时候韩真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情报分析师的指尖永远带着常年按键盘的薄茧，此刻正用摩尔斯电码敲着：\"日志异常。\"
周觉跟着韩真走到通讯器旁。
她的终端屏幕亮着幽蓝的光，滚动的代码里突然跳出一行加密字符，在数据流里像条银色的鱼：\"启动'赫尔墨斯协议'，目标：诱导认知崩溃。\"韩真的指甲在终端边缘敲了两下，这是他们约定的\"关键信息\"暗号，\"潜伏期三个月，专挑存活超过十次的玩家。\"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我查过，我们队里除了白芷，其他人......\"
篝火突然噼啪炸响。
周觉抬头，看见林浅又往林边走了一步，沈舟的扳手已经攥出了汗渍，秦牧的瞳孔缩成针尖——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成奇怪的形状，像是被某种外力强行拉长。
他摸出怀里的镜面硬币，那是师傅千面张送的最后一件魔术道具，背面刻着\"反转\"二字。
\"各位。\"周觉走到营地中央，把硬币抛向空中。
银白的弧光划过众人头顶时，他按下了藏在靴底的机关——这是他用三天时间用铁丝和碎镜片搭的\"镜面迷宫\"，此刻随着硬币落地，八面半人高的镜子从四周的灌木丛里弹出，将众人围在中间。
林浅的尖叫最先刺破空气。
她面前的镜子里，二十岁的自己正站在派出所门口，民警把失踪证明推过来：\"林女士，您父亲最后通话记录显示他在鸣沙山，可我们找了三天......\"镜子里的月亮突然缺了一角，和此刻天上的月亮重叠在一起。
沈舟的扳手当啷落地。
他的镜子里，七岁的自己蜷缩在衣柜里，柜门缝隙外传来母亲的尖叫：\"再乱跑就把你永远锁在这里！\"霉味混着樟脑丸的气息从镜子里涌出来，他下意识去捂鼻子，却触到满脸的泪。
秦牧的笑声变成了哽咽。
他的镜子里，\"时间囚笼\"的齿轮正在碾碎队友的防护服，那个戴红围巾的姑娘回头对他笑：\"秦哥，帮我把相机里的照片......\"镜子突然裂成蛛网，照片碎片里全是他当时攥着积分卡的手，指节发白。
\"你们不是怪物。\"周觉的声音像根细绳子，轻轻勒住即将崩溃的情绪。
他弯腰捡起硬币，镜面映出所有人扭曲的倒影，\"你们只是被系统按在泥里，拼命想抓住点什么。\"他走到林浅面前，\"你爸的月亮不是诅咒，是他留给你的坐标；沈工，你要的不是控制，是确认我们都还在；秦牧......\"他把硬币递给浑身发抖的游戏玩家，\"那个姑娘的照片，我帮你找回来了。\"
林浅突然扑进镜子里，却撞了个空。
她转身看向周觉，眼底的血丝正在消退：\"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看过类似的镜子。\"周觉摸了摸裤袋里的录音笔，\"在'记忆剧场'副本，我见过自己第一次变魔术失败时，师傅说的那句'魔术的最高境界，是让观众看清真相'。\"
沈舟弯腰捡起扳手，用袖子擦了擦：\"刚才......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秦牧把硬币贴在胸口：\"那姑娘的照片......真的在你那儿？\"
周觉还没回答，黑暗再次降临。
这次没有电子音，只有某种类似齿轮咬合的嗡鸣。
等光线重新涌进营地时，众人面前多了一座青铜色的传送门，门框上爬满蛇形纹路，门中央用古埃及圣书体刻着一行字——韩真凑近看了眼，倒吸一口凉气：\"赫尔墨斯之厅。\"
周觉摸出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这次的低语不再模糊，清晰得像有人贴在他耳边：\"欢迎来到人性的考场，周觉。\"他抬头看向传送门，门内隐约传来锁链摩擦的声音，混着某个熟悉的笑声——像极了他们在\"镜面迷宫\"副本里遇到的，那个总说\"人性本恶\"的神秘人。
林浅握紧了《敦煌壁画年代考》，沈舟调整好护目镜，秦牧把帽子重新扣在头上。
周觉摸了摸镜面硬币，转身对众人笑：\"看来我们的考试，才刚刚开始。\"
传送门深处，一盏青铜灯突然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