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觉的鞋跟碾过营地碎石时，怀表里的金属卡片还在发烫。
他能听见身后林浅急促的呼吸声——那本古籍被她死死攥在胸前，纸页边缘已经卷起毛边。
\"沈舟！\"他扬声唤人，机械工程师正蹲在篝火旁调试机械臂，听见声音立刻抬头。
火光映得他镜片发亮，\"账本比对台准备好了。\"
临时营地的中央，沈舟用金属支架搭起的展示台泛着冷光。
周觉将积分转移器放在台心，羊皮纸自动展开的瞬间，林浅的古籍也被她轻轻按在另一侧。
两本账册的纸页同时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像两柄对峙的剑。
\"从元年1月1日开始。\"周觉的拇指抵着太阳穴，记忆投影在眼底流转。
他看见林浅的指尖在古籍上滑动，停在\"卡洛斯·m\"那行字时微微发颤，\"十年前的记录，他的积分是两万三千七百。\"
\"而这个。\"沈舟的机械臂末端亮起蓝光，精准点在转移器账本的同一位置。
羊皮纸上的数字突然扭曲——不是∞，而是一串不断跳动的代码，\"被加密了。\"工程师的声音发紧，\"但刚才直接显示的∞，是系统强制覆盖的假象。\"
林浅突然站起来，古籍\"啪\"地拍在展示台上。
她鼻尖的粉笔灰还没擦，眼睛却亮得惊人：\"周觉，看这里！\"她翻到古籍最后一页，红笔圈着的名字像一串炸弹，\"张建国、李淑芬、王磊——这些名字我在现实档案里见过，都是三年前失踪的普通人。
他们的积分来源写着'特殊贡献'，可元界任务记录里，根本没有他们的参与记录！\"
苏晴不知何时凑过来，发梢沾着篝火的火星。
她盯着那串名字，手指无意识绞着衣角：\"我测过他们的情绪残留......\"她突然顿住，像是被自己的话吓到，\"在记忆剧场副本，我碰到过这些名字的Npc。
他们的恐惧值......和真人完全一样。\"
周觉的后颈泛起凉意。
他想起师傅说过的\"隐藏原则\"——最危险的骗局，总藏在最真实的细节里。
当他的目光扫过展示台时，恰好看见秦牧抱着笔记本电脑挤进来，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与账本数字完美重合：\"积分流动路径被截断了，这里、这里......\"游戏玩家的手指在屏幕上戳出残影，\"有人故意让高阶执律者的积分来源显示为'系统奖励'，但实际......\"他猛地抬头，\"实际是从这些失踪者账户里转走的！\"
营地突然安静下来。
篝火噼啪炸响，火星溅到沈舟的机械臂上，发出细微的\"滋\"声。
周觉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下撞着肋骨。
他摸出怀表，金属卡片的温度透过表壳传来——这是师傅临终前塞给他的，说\"当你看不清真相时，它会替你照见影子\"。
\"明天任务集结。\"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夜色还沉。
所有人的目光刷地聚拢过来，林浅的指尖还按在古籍上，苏晴的衣角皱成一团，沈舟的机械臂悬在半空。
周觉望着他们眼底的惊疑，想起镜面迷宫里那些被规则吞噬的身影，\"我要当众拆穿这个骗局。\"
\"你疯了？\"秦牧最先反应过来，键盘被他拍得哐哐响，\"卡洛斯是什么人？
前系统管理员！
你当众揭他的底，他能让你活过下一个副本——\"
\"所以需要表演。\"周觉打断他，从口袋里摸出枚硬币。
月光穿过营地的镜面装置，在硬币表面折射出两个重叠的影子，\"师傅教过，最高明的魔术不是掩盖真相，是让观众自己看见真相。\"他转动硬币，两个影子突然分开，一个清晰如刀，一个模糊如雾，\"明天的任务说明会，我会用镜面魔术做引子。
当他们以为看到的是公平，我要让他们同时看见两个版本的账本。\"
林浅突然笑了，沾着粉笔灰的指尖蹭过古籍边缘：\"我帮你找历史佐证。\"她把古籍推到周觉面前，纸页间飘出张泛黄的剪报——三年前的失踪案报道，照片里的张建国穿着和元界某个Npc一样的蓝布衫。
沈舟的机械臂发出轻响，他已经开始调整展示台的角度：\"我改了投影装置，能同时投射两本账册。\"工程师推了推眼镜，\"但需要干扰系统扫描......\"他看向苏晴，\"你能制造情绪波动，让系统暂时忽略异常吗？\"
苏晴咬着嘴唇点头，发梢的火星终于落进篝火里。
韩真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手里抱着摞密码本：\"我可以黑进系统日志，确认这些积分转移的时间戳。\"前情报分析师的手指在密码本上翻飞，\"只要你需要，我能在十分钟内......\"
\"够了。\"周觉按住展示台，硬币在他掌心压出红痕。
他望着这些被元界规则逼到角落的人，突然想起第一次进入镜面迷宫时的恐惧——那时他以为只能独自求生，\"明天，我要让所有人明白，我们不是棋子。\"
任务说明会的穹顶下，镜面装置将周觉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站在中央的讲台上，左手握着那枚镜面硬币，右手虚按在投影装置上。
台下几百双眼睛盯着他，其中一双藏在后排阴影里，单边眼镜闪着幽蓝的光——是卡洛斯。
\"各位。\"周觉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全场，他转动硬币，镜面折射出两个重叠的自己，\"大家都看过街头魔术里的镜面箱，以为箱子是空的，直到魔术师打开另一侧。\"硬币突然停住，两个影子彻底分离，\"元界系统，就是这样一面镜子。\"
投影装置亮起的瞬间，两本账册的影像同时浮现在空中。
左边是卡洛斯给的\"执律者玩具\"，右边是林浅的古籍与韩真黑来的日志拼接成的真相。
台下传来抽气声，有人猛地站起来：\"这是......张叔！
他半年前在现实里出车祸死了，怎么会在元界有积分？\"
\"因为系统需要我们相信公平。\"周觉的声音沉下来，硬币在指尖旋转如刃，\"它给我们看一面镜子，却藏起另一面。
那些从未参与任务的高阶执律者，他们的积分......\"他指向右侧投影里不断跳动的转账记录，\"来自现实里失踪的、死亡的、被遗忘的人。\"
全场哗然。
周觉看见卡洛斯从阴影里走出来，深灰西装在镜光里泛着冷意。
他的袖扣闪了闪——正是缩小版的传送门形状。
\"你真的以为在揭发我？\"卡洛斯的笑声像刀刃划过玻璃，他抬手一推，身后突然裂开道幽蓝的传送门，\"不，你在帮我筛选真正聪明的人。\"他扫过台下，单边眼镜后的目光像在挑选货物，\"现在，愿意跟我走的，能得到真正的资源——比系统给的更丰厚，更自由。\"
几个人犹豫着挪动脚步，其中一个正是上周刚晋升破局者的陈默。
他望着传送门里涌出的银光，喉结滚动：\"我妹妹需要......\"
\"陈默！\"苏晴突然尖叫。
她的脸涨得通红，指尖深深掐进掌心，\"你妹妹在现实里根本没死！
系统给你的'妹妹病危'是幻觉，我在记忆剧场测过你的情绪残留......\"
陈默猛地顿住。
他转身看向周觉，投影里的转账记录正显示着他妹妹的名字，积分被转进某个高阶执律者账户。
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椅子。
\"留下的，我们一起找真相。\"周觉望着台下逐渐安静的人群，韩真已经抱着密码本挤到第一排，秦牧的电脑屏幕亮得刺眼，沈舟的机械臂正调整投影角度。
林浅站在他右侧，古籍在她怀里像面战旗，\"离开的，或许能得到一时的资源，但永远不会知道......\"他看向卡洛斯，\"元界真正的秘密。\"
传送门的银光突然暴涨。
卡洛斯的冷笑僵在脸上，他猛地转身冲进传送门，门扉在他身后轰然关闭。
周觉望着那片逐渐消散的蓝光，怀表里的金属卡片突然烫得惊人——他能感觉到，某种东西正在元界的规则里裂开道缝隙。
\"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他望着台下仰起的一张张脸，有人眼里还带着疑虑，有人已经握紧了拳头，\"不只是活下去。\"他的声音轻了些，却像钉子般钉进所有人心里，\"而是改变规则。\"
夜风穿过穹顶的缝隙，吹得投影里的账册影像轻轻晃动。
林浅低头翻着古籍，一张泛黄的剪报飘落在地——照片里的张建国笑着，背景是现实里的\"幻戏斋\"招牌。
周觉弯腰捡起，照片背面有行褪色的字：\"元界的影子，终会回到现实。\"
篝火在营地重新燃起时，韩真的密码本已经摊了半张桌子。
秦牧的电脑屏幕映得他眼底发亮：\"我黑到了更多转账记录，涉及三百多个现实失踪者......\"
\"先整理近三年的。\"周觉蹲在他旁边，指尖划过屏幕上的名字，\"重点标记和元界Npc重名的。\"他抬头看向林浅，她正把古籍里的红圈一一对应到电子文档里，\"历史系的，这些失踪案的时间，和元界哪些副本开放有关联？\"
林浅的笔尖顿住。
她望着文档里逐渐成型的时间线，突然抬头：\"周觉，你看......\"她指向两个重叠的日期，\"镜面迷宫开放的当月，现实里失踪了七个人；记忆剧场开放时，失踪人数激增到二十三个......\"
周觉的后颈再次泛起凉意。
他摸出怀表，金属卡片的温度透过表壳传来，烫得他指尖发疼。
远处，沈舟的机械臂突然发出轻响，投影装置上的镜面微微震颤——像是某种预兆。
\"今晚通宵。\"他站起来，把剪报小心收进怀表夹层，\"我们需要更多证据。\"
营火噼啪炸响，火星溅向夜空。
周觉望着那片被元界规则笼罩的天空，突然想起师傅说过的话：\"当你觉得一切都是幻觉时，就找一面真正的镜子。\"
而现在，他手里已经有了两面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