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碎片在地面折射出无数个周觉的影子，其中一道却比所有倒影都更清晰——他穿着\"幻戏斋\"洗得发白的青灰色马甲，纽扣歪斜着系到第二颗，正是周觉今早匆忙出门时的模样。
黄铜硬币在他指尖转出银弧，连硬币边缘那道细微的划痕都与周觉掌心的完全重合。
林浅攥着周觉胳膊的手骤然收紧，像触到了冰。
她望着那张和心上人一模一样的脸，喉结动了动：\"你......\"
\"我不是复制体。\"镜中人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周觉惯有的清浅弧度，却比他多了几分冷冽，\"我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模样。\"
沈舟的机械眼红光暴闪，齿轮转动声盖过了系统蜂鸣。
他的机械臂不自觉收紧，金属关节发出轻微的扭曲声——作为逻辑至上的工程师，他最擅长捕捉细节：\"你说话时喉结抖动频率比周觉快0.3秒。\"
\"那是因为他在说谎。\"镜中人转身看向沈舟，语气里带着周觉安慰队友时才有的温和，\"而说谎需要调动更多神经。\"
白芷的银铃散落在脚边，她弯腰去捡，发尾扫过地面时忽然顿住——那些本该清脆的银铃此刻闷哑无声，像被某种力量捂住了喉咙。
她抬头时眼底泛起薄红：\"你的影子......比他淡。\"
镜中人低头看了眼地面，影子果然像被水浸过的墨，边缘模糊不清。
他却笑得更开了：\"周觉总说'影子是光的囚徒'，可你们见过哪个囚徒会在意自己的轮廓？\"
林浅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望着两张相似的脸，忽然想起上周在副本里，周觉为救她被异化体划伤，明明疼得额头渗汗，却还笑着说\"魔术师的伤口要留到谢幕时才展示\"。
而眼前这个人，连笑纹的走向都与他分毫不差，可她后颈的汗毛却在狂躁地竖立——那是人类对\"非同类\"最原始的警觉。
周觉的呼吸突然变得绵长。
他望着镜中人转动硬币的姿势，喉咙动了动——那是他练习近景魔术时养成的习惯，硬币必须在拇指第二关节处停留0.5秒才能转出完美的弧。
可此刻镜中人的动作快了0.1秒，快得几乎难以察觉。
\"没错，他是我内心的另一面。\"周觉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奈。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指间的硬币，指腹与硬币边缘的划痕摩擦出细碎的痒——这是他紧张时才会做的小动作，十年来从未改变。
镜中人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的目光扫过周觉转动的硬币，却没有跟着做出相同的动作。
\"我们做个测试吧。\"周觉后退半步，让自己站在众人中央，\"情感共鸣测试。
每个人都说一件最痛苦的事。\"他看向林浅，眼底浮起歉意，\"小浅，你先来？\"
林浅的睫毛剧烈颤动。
她想起七年前暴雨夜，父亲的实验室钥匙留在玄关，人却再没回来。
她吸了吸鼻子：\"我爸失踪那天......口袋里装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是我早上给他塞的。\"她的声音发颤，眼泪砸在地面碎镜上，溅起细小的虹。
沈舟的机械臂垂了下来。
他想起十二岁那年，霸凌者把他锁在报废的汽车后备箱里，氧气逐渐稀薄时，他听见自己机械心脏的跳动声像敲在棺材板上。\"他们说机械心不会痛。\"他的机械音第一次出现破音，\"可那天我疼得差点拆了自己。\"
白芷捡起最后一枚银铃，指腹抚过铃身上刻的\"安\"字——那是她妹妹的小名。\"我最后一次见她......\"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她把银铃塞给我，说'姐，跑'。\"眼泪滴在铃身上，发出清脆的响。
轮到镜中人时，周觉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看见对方的喉结动了动，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我师父去世那天......他说'小觉，别为我哭'，可我躲在后台哭了整宿。\"
林浅的眼泪突然止住了。
她望着镜中人的眼睛——那里没有红血丝，没有泪腺的轻微肿胀，连瞳孔的震颤频率都像被精确计算过的机械表。
\"该你了。\"镜中人看向周觉，笑容里多了几分挑衅。
周觉却取出两枚镜面硬币，分别放在左右两侧的碎镜上。
硬币表面映出他们扭曲的脸，左侧那枚边缘沾着他刚才手背的血，形成个极小的红点。\"谁能告诉我，哪一枚是我的？\"
镜中人毫不犹豫地走向左侧。
他弯腰捡起硬币时，指尖擦过那点血渍，像在确认什么。
\"你选错了。\"周觉的声音突然冷下来。
他弯腰捡起右侧的硬币，对着光举起——在硬币内侧，刻着极小的\"幻\"字，是老魔术师用刻刀亲手雕的，\"我从不信任第一直觉。\"
镜中人的身体突然开始碎裂。
他望着周觉掌心的硬币，眼底的代码流疯狂翻涌：\"你赢了......但你也输了。\"他的声音逐渐虚化，\"当你开始怀疑自己......\"
系统警告声骤然消失。
镜面迷宫的穹顶开始坍塌，碎镜如暴雨般坠落。
林浅尖叫着扑向周觉，沈舟的机械臂张开形成防护盾，白芷拽着两人的衣角往角落躲。
在漫天碎镜中，一面巨大的镜子缓缓升起。
镜面上浮起金色字迹：\"你已通过'镜像之我'的考验。\"
周觉的胸口突然发烫。\"幻戏斋\"徽章在他心口震动，像有什么东西正破茧而出。
他望着镜中自己的倒影，忽然发现眼底多了些之前没有的东西——不是代码，不是冷漠，是某种更灼热的光。
\"轰——\"
最后一面主镜轰然碎裂。
尘埃落定处，一道泛着蓝光的传送门缓缓展开，门楣上用烫金字体写着：\"终局·执律者之厅\"。
林浅抹了把脸上的灰，抬头时却愣住了。
周觉背对着传送门站着，身影被蓝光拉得很长。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明明嘴角还带着笑，眼底却像压着块千钧重的石头。
\"周觉？\"她轻声唤道。
周觉回头，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
他摸了摸发烫的徽章，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老执律者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真正的敌人，从来不在副本里。\"
而此刻，传送门内隐约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像某种古老的巨兽正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