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轴干涩的“吱呀”声在爆炸余音和雨声回荡的寂静办公室里格外刺耳。
张建国和老支书耿长山几乎同时抬头。
门口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传达室的老宋!他显然是刚从前院查看情况回来,老宋半探着身子,脸上还带着爆炸后的惊魂未定,花白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压低了声音对着张建国说道:“小张!小张在吗?矿门口……爆炸现场那边……钱老三让人带话过来,说救护车不够用,让……让年轻点的干部赶紧去帮着抬伤员、登记……”
老宋带来的这个消息就像一根点燃的引信,瞬间引爆了办公室内近乎凝固的沉重气氛!
刘爱民去矿口“稳定局面”了!
矿场大爆炸,伤亡惨重!
钱老三点名要年轻干部去“支援”!
这简直是天赐的“撤离”理由!
张建国脑子里那根名为“行动”的弦瞬间绷紧!他的心脏狂跳起来,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抓住唯一机会的决绝热血!去矿口?那是刘爱民和钱老三掌控的混乱之地!他要去的,是一个比矿口更“危险”、更关乎清风镇真相的地方!
老支书耿长山浑浊的眼睛里那复杂的光芒骤然闪亮!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完全不像一个花甲老人!他那布满老茧、如同枯树皮般的手掌,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和力量,重重地在张建国后背猛地一推!这一推,没有言语,却胜过千言万语!那力道直接透过张建国湿透的、沾满泥泞的衬衫,狠狠撞击在他的脊椎骨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催促和沉甸甸的信任!
去!
就是现在!
没有任何犹豫的时间!张建国被这一推激起了全身的血气!他借着这股力量,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门口!完全无视了还站在门口、有些发愣的老宋,擦着他的肩膀就冲出了办公室!
“哎!小张!你去哪……”老宋在他身后愕然地喊道。
“矿口!我这就去!您帮忙和耿支书说一声!”张建国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句,声音在暴雨和警报的呼啸中显得有些模糊,但透着一股不管不顾的狠劲。他甚至连湿漉漉沾满泥污的雨衣都没穿,就这么顶着瓢泼大雨,直接冲入了茫茫的雨夜之中!冰冷刺骨的雨水瞬间将他再次浇透,但他浑身滚烫,脑子里只有一个目的地——镇政府大院唯一能借用的交通工具!平时刘爱民外出办事骑的旧嘉陵摩托车!
钥匙!钥匙就在刘爱民办公室桌子的第二个抽屉里!刘爱民下午匆忙去县城汇报前,随手把钥匙扔给他保管,就是那把开启办公室抽屉和摩托车的钥匙!刚才被训斥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正好瞥到那把熟悉的钥匙圈还挂在自己腰带上!
天助我也!
他冲到摩托车棚,冰冷的雨水打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他用因紧张而微微发抖的手,飞快地掏出那串钥匙,插进那辆沾满泥灰的嘉陵70车锁!一次!再试!锁孔被泥水糊住了!“咔哒!”终于,第三下,清脆的解锁声传来!
他猛地踹开发动机启动杆!
“突突突…突突突…”老旧的引擎在暴雨中吃力地咳嗽了几声,排气管喷出难闻的黑烟,终于颤抖着,喘息着,点着了火!车灯在雨幕中划开两道惨淡的光柱。
就是现在!张建国没有丝毫耽搁,拧动油门!笨重的摩托车在湿滑泥泞的地上剧烈地扭动了几下,甩开大片泥浆,如同脱缰的野马般嘶吼着冲出了镇政府的大铁门!
他没有去东边火光冲天、警笛呼啸、哭声遍地的矿口方向!
他的方向,是西!
是东江县城!
是以最快速度,找到唯一有希望、有能力、有胆魄、且必须对此事负责的人——县委常委、县纪委书记李卫民!
雨幕如鞭子般抽打在脸上,冰冷刺骨。狂风吹得破旧头盔嗡嗡作响,几乎要掀翻。摩托车的灯光在坑洼积水的泥路上艰难地穿透着黑暗,光线摇摆不定,只能照亮前方咫尺之地。好几次车轮在淤泥里打滑,车身剧烈晃动,几乎失控摔进路边黑黢黢的水沟里!张建国全身肌肉紧绷,死死攥住车把,眼睛被雨水糊得几乎睁不开,只能凭本能和一股冲天的执念向前冲!
他不知道李卫民家具体在哪!但他知道县纪委的位置!在东江县老城区那栋有些陈旧的灰色小楼!他赌!赌李卫民此刻,在听到清风镇方向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后,一定还在县纪委值班坐镇!即便不在,值班室的人也一定知道李卫民的下落!
赌命!赌清风镇的明天!
县城通往清风镇的烂泥路在暴雨的冲刷下变得如同沼泽地狱。平常一个多小时的颠簸路程,张建国感觉自己像是在地狱里挣扎了一个世纪!当他浑身如同刚从泥潭捞出来,嘴唇冻得青紫,身体僵冷得快要失去知觉时,东江县城边缘几栋稀疏楼房的轮廓终于在风雨飘摇中模糊地出现了。
顾不上什么交通规则,摩托嘶吼着冲进老城区的狭窄巷子。七拐八绕,那栋熟悉的、挂着陈旧“中国共产党东江县纪律检查委员会”牌子的灰色三层小楼终于出现在视线里!虽然已是深夜,但二楼几间办公室的灯光依旧顽强地亮着,如同黑暗中的灯塔!
值班室!门口挂着牌子!
张建国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摩托车上摔下来,湿透冰冷的身体重重砸在积满雨水的水泥台阶上,钻心的疼让他吸了口冷气。他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扑向那扇透出微弱灯光的门,用尽全身力气,“哐哐哐!”地用力拍打着冰冷的铁门板!那声音在寂静的雨夜小巷里格外惊心动魄!
“谁?!”里面传来一个带着警惕的中年男人声音,显然被这半夜的猛烈敲门惊到了。
“快开门!我是清风镇新来的干部张建国!有十万火急的事报告李书记!出大事了!矿爆炸了!”张建国嘶吼着,声音因为寒冷和激动而严重变形撕裂,却带着一种濒死般的凄厉感。
值班室的门“吱呀”一声猛地被拉开一道缝。一个穿着蓝色工装棉袄、戴着眼镜的值班干部出现在门后,看到门外泥鬼一样的张建国,吓了一跳:“你……你怎么……”
“爆炸是阴谋!”张建国根本不等他说完,猛地向前一步,几乎要挤进门内,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干部,用尽最后的气力吼道:“爆炸之前!就在清风镇西边废弃祠堂!我亲眼看见!有枪战!有走私!金辉矿在替人打掩护!刘爱民主任在刻意隐瞒!他们要捂盖子!快!立刻报告李书记!要快!晚了证据就没了!晚了人就被灭口了!快啊!!!”
最后那声“快啊!”如同绝望的嘶鸣,带着泣血的悲愤和不惜一切代价的决绝,穿透值班室的灯光,直直刺向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