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城的早樱被风一吹,纷纷扬扬地落满朱雀大道。侍女们焦急地追着飘飞的花瓣,生怕有一片沾上新郎的白无垢。
\"快点!吉时就要到了!\"
老嬷嬷第三次催促,手中的桧木梳几乎要在夏油杰的发间打起结来。
十二单衣的重量让夏油杰不得不挺直脊背,沉甸甸的布料上绣着暗纹的藤花纹样,一走动就像活物般流动。
夏油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由得皱眉。嬷嬷们用白粉盖住了他凌厉的轮廓,连常年在寺庙修行晒出的浅麦色肌肤也被抹得雪白。
最让他不适的是束胸的绸带——那些顽固的老家伙们坚持认为新娘该有柔美的曲线。
\"腰再压低些……\"身后的嬷嬷用力按着他的肩膀,\"待会走路时要用内八步.……\"
夏油杰有些不适的扭了扭脖子,老嬷嬷倒吸一口凉气,正要训斥,却见夏油杰抬眸一笑,黑瞳里闪过的冷光让她把话咽了回去。
\"抱歉,这衣服太重了。\"
夏油杰余光扫过门外晃动的影子——这已是今日第三波来\"探望\"的侍女了。
自从婚讯传出,五条家派来试探他的人比清水寺的香客还多。
嬷嬷正要重新取梳子,纸门突然被猛地拉开。
五月清晨的风裹着露气灌进来,吹散了案几上的胭脂。
\"悟少爷!\"老嬷嬷惊得差点跌坐在地,\"这不合规矩啊!\"
五条悟雪白的直垂上沾着晨露,向来束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了几缕,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前。
他充耳不闻嬷嬷的惊呼,蓝色眼瞳直勾勾地盯着梳妆台前的背影。
那个瞬间夏油杰在镜中对上他的视线。
涂白的脸上只有嘴唇还留着原本的淡粉色,像雪地里落了一瓣梅。束发的金绳垂在颈侧,衬得那段线条愈发纤细。
\"悟?\"
夏油杰转过身,厚重的衣摆扫过地板。为了婚礼修剪的指甲圆润秀气,此刻却无意识地抠着妆台边缘。
他已有三天没见到悟了。那些老东西用各种理由阻挠他们见面,美其名曰\"婚前避讳\"。
嬷嬷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声音突然拔高:\"悟少爷!仪式前见面不吉——\"
\"出去。\"五条悟头也不回地说道。
等纸门再度合上,夏油杰明显松了口气。
他不适地扯了扯领口,\"你怎么……\"
好不容易被嬷嬷们梳上去的刘海还是滑落了。
五条悟握紧了手,但还是没忍住,伸手有些别扭的帮他把刘海撩到耳后。
“没什么,我怕你紧张……”
夏油杰没想到五条悟居然是因为这个就闯进来了,他温柔一笑。
“我不紧张,你别担心。”
话未说完就被拽进一个带着温热气息的怀抱,五条悟的体温透过层层衣物传来。
\"他们换了合卺酒的配方。\"五条悟的声音闷在夏油杰肩头,\"别真喝下去。\"
夏油杰刚要追问,突然察觉门外还有气息。
他了然地勾起嘴角,故意提高音量:\"悟少爷就这般等不及?\"
手上却快速在五条悟腰间摸索——果然在束带下摸到一把短刀。
五条悟顺势捏住他下巴,借位做出亲吻的姿态:\"老头子们安排了三个死士混在神官里。\"
他说话时热气呵在夏油杰耳畔,另一只手利落地将一瓶药塞进新娘繁复的衣襟,\"喝合卺酒之前含一片。\"
纸门外传来慌乱的脚步声。
五条悟正要退开,突然被拽住衣袖。
夏油杰仰起脸,第一次主动贴上他的唇角。这是个一触即分的吻,却让五条悟耳尖瞬间红透。
\"做戏要做的逼真一点。\"
夏油杰眨眨眼,五条悟离开时差点撞翻屏风。
老嬷嬷再进来时,发现新娘的唇脂晕开了一片。她倒吸一口凉气,突然对这位\"少奶奶\"肃然起敬。
\"夏油大人……\"嬷嬷的语气突然恭敬起来,甚至掏出本小册子,\"老身这里有……\"
夏油杰展开一看,差点把册子扔出去。
那些露骨的春宫图旁还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笔记,他耳朵瞬间烧了起来:\"不必了!\"
\"哎呀,新妇害羞是常事……\"嬷嬷突然凑近,压低声音,\"五条家祖传的秘方,能让男子也……\"
\"我们不需要!\"
夏油杰声音都变了调,慌乱中把图册塞进袖袋。
嬷嬷了然地点头,又开始讲解如何用发簪防身——天知道她为什么觉得新娘需要这个。
吉时的钟声远远传来。
夏油杰最后望了一眼铜镜,镜中人雪肤花貌,唯有眼底锐光未减。他摸了摸藏在袖中的短刀,无声轻笑。
前院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想必是五条悟出现了。
夏油杰深吸一口气,迈步时故意踩乱了嬷嬷教的内八步——白无垢下,木屐稳稳踏出武士的步伐。
夏油杰从内室走出时,庭院里的樱花似乎都静了一瞬。
他身着纯白的白无垢,衣摆垂落如雪,金丝束发下乌黑的鬓角微散,被嬷嬷们精心修饰过的轮廓少了几分桀骜,多了几分柔和。
人群中瞬间炸开了私语。
“那就是五条大少爷的新娘吗?”一名普通宾客好奇地探头。
“……感觉……还挺般配的。”一位躲在后排的贵族小姐小声嘀咕。
“哈?你疯了吗?”旁边爱慕五条悟的小姐狠狠跺了一下脚,“一个和尚,凭什——”
“你自己看嘛,明明就很般配啊!”贵族小姐不服气地指着前方。
只见五条悟站在神殿前,一袭漆黑纹付羽织袴,衬得他愈发俊美逼人。他原本百无聊赖地玩着折扇,可当夏油杰缓步走来时,扇子“嗒”地一声合上。
他大步上前,修长的手指径直握住夏油杰的手腕,将他拉至身侧。
两人一站定,黑与白的对比瞬间让满庭樱花都黯然失色。
“……哼,勉勉强强吧。”
不远处的五条康政冷着脸评判着,可话刚说完,手背就被身旁的妻子轻轻拍了一记。
“悟的婚礼,不准说扫兴的话!”
郁子难得精神好转了些许,苍白的面容上浮现淡淡的红润。
她嗔怪地瞪了丈夫一眼,唇角却是弯的。
五条康政叹了口气,终究软了态度:“好好好。”
自五条悟和夏油杰的婚约定下后,夏油杰便暗中递信给家入硝子,请她前来医治郁子的病,同时也邀请她参加婚礼。
家入硝子收到信时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收拾药箱时还嘀咕着“那家伙是不是脑子被马踢了”。
直到此刻站在宾客席中,她仍神情复杂,眉头微蹙地打量着穿上白无垢的夏油杰。
“这家伙……居然真的要嫁人了?”她低声喃喃,指尖无意识地把玩着腰间的药囊,“他的理想呢?立场呢?”
更让她不解的是,夏油杰此刻站在五条悟身边,唇边浮现的是真实的笑意。
那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待两人礼成之后,在场的宾客们纷纷鼓掌祝贺,虽然其中有些人并非真心诚意,但出于礼貌,他们还是面带微笑地送上了祝福。
夏油杰在完成仪式后,先行回到了新房,他静静地坐在床边。
与此同时,五条悟则留在前方继续接待宾客。
他面带微笑,与每一个前来道贺的人寒暄着,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耐心逐渐消磨殆尽。
终于,他忍不住想要逃离这个喧闹的场合。
正当五条悟准备转身离开时,一个宾客突然打趣地说道。
“没想到悟少爷这么喜欢夫人啊,连招待客人都这么不耐烦了呢……”
五条悟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毫不掩饰地回答道:“我确实很喜欢杰。”
话音未落,他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留下那个宾客一脸惊愕地站在原地,显然没有料到五条悟会如此直白地回应。
——
“杰!”
夏油杰刚在新房坐定不久,房门便被猛地拉开。五条悟大步迈入,眼底亮得惊人,仿佛婚礼前的疲惫不过是装模作样的假象。
夏油杰抬头看他,无奈地挑眉:“你回来了?”
“我们快点喝合卺酒吧!”
五条悟几乎是雀跃地蹦到他面前,修长的手指已经迫不及待地去取案上的酒壶。
“……外面的宾客怎么办?”夏油杰指了指外面仍热闹的宴席。
五条悟头也不抬,理直气壮地道:“我们已经得到祝福了,他们吃完饭就自己回家啊。”
夏油杰:“……”
这大少爷是真的没参加过别人的婚礼吧?
算了,夏油杰揉了揉眉心。反正头疼的也不是他,是那群被丢在宴席上、眼睁睁看着新郎跑路的老家伙们。
五条悟已经利落地斟满两杯合卺酒,澄澈的液体在青瓷杯里微微晃动,折射出淡淡的琥珀色光晕。
夏油杰盯着酒杯,眸光微沉——合卺酒被动了手脚,这件事他自然不会忘记。
他从袖中取出五条悟先前给他的药瓶,轻轻倒出两颗晶莹药丸,递给五条悟一颗。
“喏,解毒的。”
五条悟笑嘻嘻地接过来,含进嘴里:“杰真是贴心。”
夏油杰:“……别废话,喝了。”
两杯酒盏终于被执起。
夏油杰微垂着眼,杯缘贴近唇边,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酒面。
五条悟靠得极近,鼻尖几乎擦过他的发鬓,灼热的吐息若有若无地扑在他的耳垂上。
两人手臂交缠,在酒液入喉的瞬间,杯盏轻轻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叮”。
夏油杰咽下酒液的同时,不动声色地将含在舌尖的药丸一并服下。烈酒划入喉咙,带来火烧般的灼烧感,但很快被药丸的清凉缓和。
烛火摇曳的新房内,夏油杰抬眼看向五条悟的瞬间,瞳孔猛然收缩。
方才还神采奕奕的新郎此刻双颊绯红如染了胭脂,那双摄人心魄的苍蓝眼眸蒙着朦胧水雾,长而密的白色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
\"悟?\"
夏油杰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他明明确认过药丸已经服下——难道还是着了道?
\"嗯......\"
五条悟的回应像融化的蜜糖般黏糊糊的,整个人突然软绵绵地栽进夏油杰怀里。
灼热的鼻息喷洒在颈窝处,烫得夏油杰不自觉地绷紧了背脊。
嬷嬷端着醒酒汤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自家少爷像只大型猫又般将新娘整个圈在怀里,素来傲慢的脸上挂着罕见的憨态,而平日里温润如玉的夏油大人难得露出错愕的表情。
\"大少爷这是醉啦。\"嬷嬷掩嘴笑着将漆碗放在矮几上,\"到底是年轻人,合卺酒喝得太急了些。\"
房门重新合拢后,夏油杰拿起那瓶所谓的\"解药\"凑到鼻尖。
苦涩的草药味中混着熟悉的陈皮香气——这分明就是最普通的醒酒丸。
他哑然失笑,目光落回赖在身上的醉猫身上。
五条悟正用鼻尖蹭着他的锁骨,被束发带扎起的银白碎发随着动作扫过喉结,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别闹......\"
夏油杰下意识往后仰,后颈却撞上梳妆台的边缘。铜镜中映出他散乱的衣襟和泛红的耳尖,活像被登徒子轻薄的小媳妇。
这个认知让他莫名羞恼,伸手捏住五条悟的后颈:\"给我清醒一点。\"
醉酒的人却变本加厉地缠上来。五条悟整张脸埋在夏油杰胸口,说话时温热的气息透过层层丝绸布料。
\"杰……好香……\"
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知何时解开了腰带,顺着敞开的衣襟滑入内里。
\"嘶——\"
冰凉指尖划过腰腹的瞬间,夏油杰倒吸一口冷气。他抓住那只作乱的手腕,触到的皮肤烫得惊人。
五条悟仰起头,氤氲着水汽的蓝眼睛直勾勾望过来时,他竟一时忘了呼吸。
风突然掀动纸窗,这细微的动静惊醒了夏油杰,他猛地起身,却因为被抱得太紧险些带着五条悟一起跌倒。
\"头疼......\"
五条悟又委屈地哼哼,额前碎发凌乱地支棱着,平日总是上挑的眼尾此刻可怜兮兮地耷拉着。
夏油杰无声叹气,认命地伸手按住对方太阳穴,用恰到好处的力道揉按起来。
这个动作似乎取悦了醉鬼,五条悟像被顺毛的猫般发出舒适的鼻音,滚烫的脸颊贴在夏油杰心口处磨蹭。
层层叠叠的婚服被蹭得散开,露出内里单薄的白襦袢。
夏油杰垂眸望着胸前毛茸茸的脑袋,喉结不自觉地滚动——这场景实在太过暧昧,简直像......
\"想睡觉......\"
含糊的嘟囔打断了危险的想法。夏油杰还没松口气,就听见衣料窸窣的响动。
五条悟居然就这么和衣倒进了铺满大红锦被的床铺,羽织上的家纹皱成一团,白袜都只脱了一只。
\"先别睡。\"夏油杰抓着他的肩膀摇晃,\"把外衣......\"
话未说完就被拽倒在床。天旋地转间,他整个人被铁钳般的手臂禁锢在滚烫的怀抱里。
五条悟的长腿横跨在他腰间,带着酒香的呼吸拂过耳际。
\"一起睡......\"
心跳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夏油杰僵着身子想起婚前那些暗示——嬷嬷塞来的春宫图、侍女们暧昧的低语、甚至是郁子夫人欲言又止的目光。
他曾明确说过自己需要遵守戒律,但此刻软玉温香在怀,竟分不清究竟是五条悟醉了,还是自己被这灼热的温度烫得神志不清。
\"悟,先放开......\"
试探性的挣扎换来更用力的拥抱。就在夏油杰考虑要不要用直接把人掀开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五条悟睡着了。
烛芯爆出个灯花,将新娘愕然的表情映得分明。
夏油杰望着近在咫尺的睡颜——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微张的唇瓣还沾着酒液的水光。
他突然笑出声来,胸腔的震动惊醒了浅眠的人,对方不满地在他肩头蹭了蹭,又沉沉睡去。
夜更深了。夏油杰小心翼翼地将两人交缠的发丝分开,指尖抚过对方散开的衣襟时顿了顿,终究还是轻轻拉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