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
哭哭啼啼的二嫂一家人,这下表示誓死也不要分开,暂且都在孟母的房间里打地铺,等明早再回家。
其余人也回自己房间,孟驰坚看着蜷成一团,将脑袋埋在被子里呼呼大睡的阿绵,莫名牙痒。
他不是因为听到了阿绵那样说才生气。
而是他忽然想到,若是阿绵那时阴差阳错真嫁到了张家,恐怕也是如此。
张亦行原本就是她的青梅竹马,应当也是喜欢她的,若真的考上了秀才,阿绵的日子肯定也不会差;况且若是张家对她不好,她搞不好就索性溜回自家过自己的日子了。
而陆爹会根本就卖不掉房子(阿绵定会搅黄此事),甚至将房契想方设法自己买下或者弄来。
哪怕不是张家,嫁去王家李家季家阿猫家阿狗家,阿绵都这样!
若遇到家风不正的人家,脚长在她自己身上,说不准就骑着阿豆上山做野人去了。
虽然恐怕没多久就会被狼之类的猛兽吃掉了。
这世界上总有一些人像云。
当你跑动时,会认为那片云是一直跟着自己的。可是当你躺在草地上,久久注视着那片云时,会发现云从不为任何人停留。
“唔……”阿绵睡得正香呢,忽的感觉自己像只被压在五行山下的小猴子,“我不冷……你别扒拉我……我要睡觉……”
她连眼皮也睁不开,不知孟驰坚发什么神经了,非得把她当作汤婆子似的抱着。
孟驰坚阴恻恻的冷笑,有一种想要一口咬在这没心没肺白眼狼身上的冲动。
许久,他把像虾米一样的阿绵强行翻过来面朝着自己,这才阖上眼睛睡了。
哪怕云不在意、不喜欢大地上的人类,可是人类能够看到云,就已经足够美好了。
第二日,阿绵眼下泛着淡淡的青,打着哈欠:“你失眠了也不能一个劲地折腾我啊!”
“知道了,赶紧收拾,二哥家要杀年猪、请客。”
孟婧正在院中洗漱,闻言大喊:“我们不要吃早食,空着肚子去!”
阿绵想起此前吃过的鳝鱼饭,“二嫂很懂吃,肯定会有好多好吃的。”
这下她的动作也迅速了起来,收拾一番后戴上虎头帽,这帽子的侧边还有两只垂下的绒球,随着阿绵的摇头晃脑动来动去。
她匆忙喂了鸡,给阿豆刷了几下毛,不过孟驰坚还是让她们吃过早食后再出发,以免路上饿。
孟二家每年开春后都会买一只猪仔,养一年后过年就成了大肥猪。这猪养着不是为了卖的,就是为一家人接下来的新年、寒冬,乃至到秋收,做的肉和油储备。
到了地方,已经围拢了些人,都是亲近或关系好的人家。
阿绵先去屋里逗了一阵小糖糕玩,这个小女儿还不知昨夜家中受到了怎样的惊吓,眼下正学着阿绵做鬼脸。
“虎子,你看着妹妹!”二嫂四处走来走去地递东西,似乎忙得要命。
然而若是仔细观察,会发现原本地上归置好了的杀猪刀、案板、大盆、绳索等,并不需要再挪动位置。
二哥说:“好了好了,你带弟妹她们在屋里喝些热茶,看我们杀猪就行。”
“没事的,就算再辛苦,我还不是为了我们这个家。”二嫂擦了把额角并不存在的汗,单手捶着腰地进屋了。
阿绵捧着一杯芝麻茶,目不转睛地看着青壮们捉猪。
男子们先是将猪从猪圈中赶出,然后合力将它按倒,迅速用绳索将猪的四肢捆起。
孟驰坚不参与抓猪,他觉得猪身上很脏,而是手持杀猪刀,找准猪的颈部快速地下刀刺入,随后立刻用手边的大盆,顺着刀口接住热腾腾的猪血。
等血放干净了,二哥将装满热水的桶提来,进行烫毛。这是个细致活,要用刮刀将猪身上的毛全都刮干净。
众人一起干倒是用不了多久,之后将猪抬到案板上,二哥已经比较有经验了,因此没有找屠户,而是自己分割猪肉,虽说技艺没有那么精湛,但自家人吃也不用太计较卖相问题。
“有猪蹄吃咯!”孩子们欢快地叫嚷了起来,阿绵也跟着跑来跑去地喊。
看杀猪当然只是一个名头,重头戏是吃杀猪饭啊!
二嫂此时精神振奋,旋风一般地冲进了厨房里。不一会儿,土灶传出隐隐约约的香气,孟婧来到二哥家后就坚决一点儿活不干,喝着茶烤红薯吃,但阿绵受不住那香气,自告奋勇跑去烧火了。
“其他人我还不敢放他们进厨房呢!”二嫂紧锣密鼓地安排起来,大部分的猪肉都要叫她的夫君腌制成腊肉,如此才能保存一年,还要熬制猪油装进罐子里;杀猪饭的材料通常是猪身上边边角角的部位和内脏,但因为昨晚的事需要压惊,还是分了一大块五花肉出来。
孟二放下东西又去外头干活,厨房里就只有忙碌的二嫂和烧火的阿绵。
“诶,阿绵,想不想吃一个好东西?”
阿绵迷茫:“什么。”
二嫂神秘一笑:“你可不许说出去,每年我可就做一次的,外头的人都不曾吃过的。不过这东西,吃的人特别爱吃,不过听着看着有点可怕,想不想试试?”
阿绵用力点头。
也不知二嫂每年偷偷躲在厨房里吃的究竟是什么好玩意儿。
阿绵凑了过去,见瓷碗里装着拳头大小、覆盖着一层膜与血丝、看上去软得像豆腐的食材,“这是猪脑,一头猪上也就这么一点,烤脑花的滋味……那叫一个绝。”二嫂说着,满脸红光。
接着处理脑花,要小心地去除上面的杂质和筋膜,泡去血水。
阿绵见她拿出小碗,把茱萸、辣子、蒜、切碎;放入姜末、葱花、菜油和盐;随后找出一片洗干净的石板,放在炭火旁预热。
等石板热透了,将脑花放在上面,微微弯曲的弧度反而叫脑花可以均匀的受热,此时再用小火在下方慢慢烤。期间将要用木铲时不时地翻动,将之前准备的调料反复刷在脑花上。直到烤到脑花两面都呈现出金黄色,用一根木块能轻易插进去时,才算烤好了。
阿绵分到了一半的脑花,刚吃一口就把眼睛睁得圆圆的。
“好细腻的口感!像是在吃丝绸一样!软软的像豆腐,可是比豆腐的滋味醇厚很多,”阿绵简直无法形容这种美味,“香中有辣,简直是流动的大肉和脂香……”
二嫂冲她眨了眨眼,“可别告诉你们家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