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绵在铺子里做工,不知不觉已攒下六两银子。
平日里吃喝住都不用她花钱,这还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富有。
这笔钱不少了,足以让她产生许多心思:是要在后院里建个石磨呢,还是做下次买卖的本钱呢?
她去问了造一个青石石磨的价格,得知最少也要十五两银子。
若想在食街上开一个街边的小摊位,一个月得交五百文的摊位费。不光如此,食街小摊位的竞争都很激烈,没有些真本事的,连一个月都混不下去。
阿绵作为一个伙计,梦想是远大的,现实是残酷的。
她正跑堂间,忽的听到几个客人在摇头晃脑地讨论着什么事。
“笑死人了!书院那群老古板,为了挣钱如今是什么规矩都不顾了!”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可不是。上次起疫,没了几个学子,眼看着这书院是要办不下去了吧。”
阿绵不知是什么事,做完活后绕路去了书院。
此时门口聚了些人,都在议论纷纷。阿绵凑上前去问:“是发生什么事了?”
中年人道:“岂有此理,书院这种地方都染上铜臭味了!为了挣钱,现在是什么人都收,女子也可、罪民岂不是也可?”
“女子也能来念书?”
那人此刻才回头,发现面前正是一个小娘子,语重心长道:“你可莫要上当受骗了!本地的女子念书,既不能考官考学、又不能去那皇宫参加选秀,有什么用处?这一年就要十两银子,就算真有体己,给自己买几套头面、给家中老幼桌上添道荤菜,岂不才是实惠?”
要说这番话,也不能说是全无道理。
周围的路人听着也颇为认可,毕竟此时连男子认字的都不多。女子与男子的学费是一样的,普通家庭谁能出得起这学费?
阿绵说:“那书院此时没有钱经营下去了怎么办呢?”她挠了挠脑袋,“你说得极有道理,既然不想让书院招收女子,不如你便出五十两银钱,也好叫书院的先生们不再烦恼生计琐事。”
五十两,怎么不去抢?!
那男子顿时吹胡子瞪眼,“你、你这小娘子,不知天高地厚,竟与长辈如此说话!难怪古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阿绵听不懂,满脸真挚:“什么意思?为什么?”
“就是……这句话出自《论语》,说的是卫国中……”那人虽感觉她并非挑衅,然而却让自己有些丢了面子,可若是再解释下去,岂不是自己就正在教女子念书了?他气得一跺脚,“罢了!罢了!”
阿绵见他气呼呼的走远了,十分不解:“好端端的,自己说着说着就生气了。”
她只能再去找别人问,书院看门的老头笑呵呵的:“是的。书院现在什么人都招,只要出得起银钱,不过不教四书五经,听说主要是教《千字文》、《百家姓》和《三字经》。”
“一年十两银,那还需再花银钱买书么?”
“要,十两银还得一次付清。中途退学,可是一分也不退的。”
阿绵问清了后,顿感这上书院与造石磨一样,离她都十分遥远。她没太失落,而是摸出三个铜钱,买了个肉包子捧在手上边走边吃。
回了家,她在自己的柜子里一番倒腾,纸鸢是玩腻了的,翻来翻去找出一把手掌大小的木剑,握在手里想象自己是一个隐姓埋名的江湖大侠。
自然的,阿豆就是她的汗血宝马。
她牵着驴到山脚下玩耍,殊不知自己已然大祸临头——
“先生你看,这是她自己想出的记事的办法,”孟驰坚正在书院里展示阿绵自创的“账本”,“这一个刻痕代表五十,一目了然,极是聪慧,绝非常人。还有这个九连环,她玩了两日就解出来了。”
书院的先生:“……”
“过两日,我便带她来此处,到时候您与她说,因为她特别聪明,所以破格免了学费收她入院,只叫她不要与旁人说即可。”
书院的先生点了点头,反正银钱都交了,“只要她有一颗向学的心,我们都一视同仁地教导。”
孟驰坚道:“那么多谢先生了。”这些钱本是山匪那次运送货物得的那十几两银钱(其中还有从阿绵那收回来的一两银钱),一直未动用。
离开书院,孟驰坚又去了钱铺,那里如今是个姓叶的女掌柜。
他如出一辙,又将阿绵是个神童的事说了一遍,“她很会做买卖,卖什么吃食都一大堆人买,而且还会自己算成本、卖价多少才合适。根本也无人与她说过这些。”
叶掌柜一开始以为他来兑钱的,听着听着无语凝噎,这是跑来纯炫耀?
孟驰坚这才表明来意,说是想要送阿绵来铺子里做个小学徒,学打算盘,因为打算盘这个事当然是钱铺最专业。
叶掌柜当下要拒绝,孟驰坚道:“等您见到她就知道了,定是会很想收她做徒弟的。”又留下一两银子。
这么一番安排完毕,孟驰坚当晚回家,就把阿绵叫到面前,眼神中闪动着阿绵看不懂的东西。
“明日你去书院递上名字,先生授课结束后,便去钱铺里学一个时辰地打算盘。打完算盘后,就回到自家铺子,温习功课,不可再四处贪玩,知晓了么?”
阿绵:“?”
“可是去书院念书要十两银,而且买书和毛笔也要花钱……还有,白日我要做工的。”
“你已做了几个月工了,该去识字了,难道你不想识字吗?等学会了写字打算盘,定是能找到一份更好的工做的。”
他见阿绵还有些犹豫,继续道:“况且,书院是有秘密考核的,通过的学子不用花十两银那么多,可以不要钱就念书。”
“真的么?!”
阿绵见有这么大一份便宜,如同驴子前面挂着的一根红彤彤的胡萝卜那般,“那我要去试试,真能不要钱就念书的话,我就把工先辞了!”
她很是欢喜:“你真厉害,竟能打听到这小道消息。我下午去问的时候,书院的爷爷还说,学费一个铜板都少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