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布店,陆阿绵见铺子里人山人海,怕挤着小鸡仔们,因而也不进去。
只在门口拉着路人问:“怎么这么热闹?”
“这不有喜事吗?!就是那陆家小妹要成亲了!据说啊,订了不少绸缎衣服呢!”
陆阿绵也跟着那些路人凑热闹,“哇!”
见她乡巴佬的样子,那人更加得意,“你还不知道吧,那张家为了娶陆家小妹,那可是花了大手笔的,连这镇上的酒席都订了!据说啊,他们是青梅竹马,自小便订了娃娃亲……”
“哇!”
陆阿绵当说书听,小鸡们也叽叽喳喳的捧着场。
她从来没去过酒楼,听着别人说酒楼里有许多珍馐美味,不由得神往起来。
铺里人多,孟驰坚一扭头看到阿绵没跟上,刚想把她拽进来。
然而见她听人说话听得入神,索性自己替她采买。
店里的一位妇人正对着众多小二摆上来的样品挑挑拣拣,话里都是挑刺儿,一旁则有个红着脸的姑娘,两人也不知低声商量着什么。
孟驰坚不关注别人家事,拿了此前就来订好的货,一一翻看。
检查得差不多了,便付钱离开。
原本两不相干。
忽然一道脆脆的女声响起,“陆阿绵!你怎么在这?!”
陆阿绵才发现那人是陆微微,后者春光满面、喜上眉梢,“好久不见了!”
“微微,原来是你要成亲了?”阿绵恍然大悟,原来张生和陆小姐就是他们。
与此同时,陆微微也在打量着陆阿绵。
数月不见阿绵看上去又长高了些,脸上倒是白净,这胸脯、胳膊、脸颊看着是多了些肉的,但衣裳还是那些破了短了的旧衣服,看上去很寒酸。
“是啊。这不……来置办些衣裳什么的。我都说了不要,可碍不过我婆婆家非要……”她故作为难地咬了咬唇,“对了,到时候你来喝喜酒啊!就在这镇上的大酒楼。”
在梦里,她很羡慕陆阿绵嫁得好,如今换到了自己身上更是欢喜得不行,得意洋洋道,“你呀,难得来趟镇上的,我带你多逛逛吧?”
“不了不了,我也快逛完了。”陆阿绵真心实意,”恭喜你嫁了一户好人家!”
她这反应,倒惹得陆微微感觉很是无趣。
孟驰坚走了过去,“差不多了,今日也该回家了。”他背上又多了个包袱。
陆阿绵点点头,“那我们先走啦。”
“好嘞,改日送帖子去府上——”陆微微故意大声说道。
这些乡下人的家,称不起府上。
因而行人们哄笑作一团。
陆微微也见了孟驰坚一面,见他与梦中一样冰冷、阴翳,无声地背过身去嗤笑了一声。
她也没注意到前方那高大的人忽而转头看了她一眼。
回去的路上,孟驰坚便问:“刚刚与你说话的那人是谁?”
“原来我表妹。”
“你们很要好?”
阿绵摇头,“她不喜欢我。”
“你知道?”
阿绵用一种“你是不是傻牛”的眼神看了看他,“我们原来不是很熟的。几个月前她忽然老是来找我玩,但是说是来找我玩的,其实每次都去找张亦行。不过其他倒没什么了。”
“这样。”
对于不喜欢陆微微这件事,阿绵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就好像村里的小土狗,天然的就亲近某些人,远离某些人一样。没什么道理可讲。
到了家,陆阿绵就把一切人类关系带来的琐事与烦恼丢到了脑后,热火朝天地伺候起她那几只鸡来。
若不是孟婧阻止,她甚至都想突发奇想喂那只最奄奄一息的小鸡喝羊奶。
好在她有准备好的菜叶和堆得很暖和的稻草,水槽食槽里都安排得好好的。
一开始由于小鸡还小,为着保暖方便就养在铺满稻草的竹篮里,再半堆个草棚就很暖和了。
最瘦弱的小鸡被阿绵取名叫“五钱”,乡下人迷信,觉得给一个生灵取了名字,就没那么容易被阎王收走了。
五钱与它其他的兄弟姐妹不同,一开始滴水不进,也不去吃菜叶子。
阿绵拿了一个芦苇杆子,硬放在它的嘴里,每个钟头先去喂些水,又把菜叶子捣烂了喂给它。
这么折腾到了晚上,才把小鸡们放回窝里。
照例是一番洗澡,陆阿绵坐在木桶里,低着脑袋看自己。
她好像是长肉了哦。
她抬起自己的一边胳膊,上面不再是一层覆盖着细骨头的皮,而是白白嫩嫩的肉——看上去还有点好吃……
“干什么?你还要咬自己?”背后传来某人不悦的声音。
陆阿绵浑身一抖,又缩在水下,只露出一双被热气蒸得水汪汪的眼睛。
孟驰坚垂下眼睛,“今天给你买的衣裳。我们家没有人会做女红,况且做多了也对眼睛不好……像我娘那样,所以小妹也没怎么去学。你……待会儿自己试试,不合身还能再拿去改。”
阿绵乖乖道:“谢谢孟三哥。”
孟驰坚原本就要离开,听到这称呼皱了皱眉,索性又去烧火。
陆阿绵洗好澡,见他迟迟不走,但也在灶膛后,应当是看不见自己的。
于是大着胆子去翻那堆衣料。
这一翻,手倒跟烫着一样又缩了回来。
绸缎料子!
阿绵还没摸过这样软的布呢,唯恐把这布摸抽丝了。
不仅如此,里面还有棉布制成的小衫和肚兜……
这些贴身衣物阿绵带来的早就穿不下了,眼下这几件穿在身上却是正正好好,且十分舒适,一点也不磨她的皮肤,也不觉得红痒。
“怎么用这么好的料子做里衣呢?”阿绵不由得问。
孟驰坚说:“你穿就是了。”
“可是为什么你还知道我的尺码……”阿绵很疑惑,“而且,这怎么系不上?”
肚兜后面的绳子有点滑手。
“怎么会?”孟驰坚站起身,脚步一顿,随后状若无事地给她系了起来。又戳了她脑袋两下,“系个衣裳都不会!”
陆阿绵脸也涨得通红,这肚兜上绣了图案——旁人的肚兜上绣些花啊鸟啊、鸳鸯啊野鹤啊。
她这肚兜上竟绣着个金碗和金勺子!
旁边有两行小字,她逼着孟驰坚给她念,莫不是说她是饭桶?
后者闷笑几声,索性将她放在腿上,低低念道:“这两行字是,‘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小阿绵,要努力吃饭,快快长大啊。
曾几何时,好像也曾有人在她耳边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