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吃席的人们也陆续散去。
原本的闹洞房环节也没了,没人不识趣。但也有些人不乐意,觉得少了些热闹。
孟驰坚冷着脸望过去,零星不安分的人便缩着脖子讪讪地走了。
路上牢骚话是要说的:“孟家这小子,实在是不给人面子。”
“哎,那可不吗?现在是惹不起了!我瞧着他们拜堂时,新郎是高高大大的,新娘看着像根豆芽菜!以后日子可是难过了。”
也有人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可不吗……据说啊,他以前不是去从过军么?他手上可是沾过血的……还有不少人命。据说他哥哥……是被他亲手杀了,给上面换了军功!”
这一番话说得太骇人,震得众人都回不过神来。
而话题的主角此刻还全然不知。
碗筷剩菜自有办喜宴请来的小工处理,孟驰坚回身瞥了一眼喜房,先去厨房里端出熬了一层粥油的红枣粥和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水蒸蛋。
他稳稳拿着托盘,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
——原本该老老实实坐好的新娘子,此刻掀了盖头,连喜鞋和袜子都蹬掉了,盘腿坐在木椅上,脚丫就差没嚣张的翘在桌上了。不仅如此,喜服偏大,就被她不耐烦地将袖子全部卷起,却露出后颈到蝴蝶骨一大片雪白的肌肤。
咔呲、咔呲、咔呲……
新娘子背对着门口,像只储存食物过冬的花栗鼠似的,努力偷吃着花生。
听到动静,她吓了一跳的回头,嘴巴里还塞得满满的。见到来者的脸,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这人她见过!
还咬过!
就是之前镇上抓住她和阿豆的那人。
阿绵硬着头皮把花生们嚼碎咽了下去。
她头一回感到如此困窘,而随着孟驰坚的靠近,她简直想夺窗而逃。
“做什么这样看着我?”孟驰坚皱了皱眉,“饿了怎么不去和门口的婶子说,又不是没准备你的吃食。”
阿绵这才注意到他手上端的东西。
孟驰坚原本只想把饭端进来,并没有想再做什么。
面前与其说是新娘,还不如说是个半大点的小孩罢了。也不知道她家里人是怎么养的,养得这样瘦,发尾都是枯黄的。
见到了食物,那大眼睛就死死盯着不放了。只那睫毛很长,被饭粥的热气都要濡湿了似的。
“吃吧。”
陆阿绵难以置信,又看了看他,二话不说拿起调羹开吃。
孟驰坚心想,小崽子看着不挑食,应该是好养活的。
“唔、唔……”陆阿绵吃着蛋羹说话含含糊糊的,“你……做什么。”
孟驰坚没好气,“吃你的。”他像给兵士俘虏搜身时那样,隔着衣物检查了一遍陆阿绵,确认她没带什么奇怪的武器在身上。
“家里什么都没有了,上次钳子也拿给你了。”阿绵小声道。
“怎么会什么都没有?聘礼不是给了你家,怎么连嫁衣也不合身。”
阿绵快要将脸埋在碗里,她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家是好欺负的,况且“远嫁的阴影”还徘徊在脑海中,她只说,“就是没有。”
孟驰坚没多少耐性,他打算走了——这门亲事不过是糊弄一下他娘罢了。然而见陆阿绵踩在地上,他眉头拧了拧,终究是说:“把袜子穿好。还有那日在镇上……”
一副要算总账的口吻。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陆阿绵放下碗,终于是吓得发抖,好在临死前也做个饱死鬼了。
她见无处可逃,熟练地缩成一团,用胳膊护住脑袋,“你、你,你打我吧。”
面对着孟驰坚,她有种仿佛小动物般遇到天敌的灵敏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