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江白点破的林七夜不自然地挠挠头,低垂下的眼里闪耀着异样的光,不顾身侧他人的吵闹声。
他径直把江白放在腿上的左手握起,放至自己的眉心,轻柔地说道,“那好哥哥,你疼一下我好不好?”
江白掌心被林七夜紧紧握住,其手心的点点汗渍渐渐如墨汁般扩散,亦如其心底那淡漠的慌乱。但还不等林七夜继续说下一句话,他便闭上了眼。
而林七夜也是感知着江白身上那庞杂的因果线骤然变动,也是嘴角上扬,随即也不顾周围人的声响,亦是闭上了眼。
坐在两人身后的安卿鱼看着一同睡着的他们,也是摇摇头,随之阖上双眼闭目养神。
津南山集训基地距离沧南城区的距离不小,当初他若不是有江白资助,否则那打车费就足以让他跟江白多讨要些许尸体。而现在的安卿鱼,这几个月也是在集训基地里面解剖了不下八具尸体。
八具尸体,这个数字乍一听上去似乎很少。
但不要忘了,他们每天白天的训练时间可都是被韩栗这些教官给计算的满满当当的,根本没有别的空闲时间。而安卿鱼还能够解剖八具完整的神秘尸体,已然是他把自己当作牛马一样压榨的结果了。
现下,他只想早些回到自己的实验室,把所有获得的知识都化作自己的战力。
而且,他也先林七夜一步踏入了川境。
但安卿鱼并未声张。
他们已经够张扬了,有过之而不及。
而曹渊和百里胖胖两人则是相较于别人,他们更要亲密一点点。毕竟林七夜可不允许他们靠近江白太近,有时候说两句话都要被林七夜眼神警告。
俩人里面曹渊最苦。
他的【黑王斩灭】的掌控更多时候需要江白的协助,所以林七夜几乎每天都要死死瞪上他几眼。
虽说林七夜是金蝉大法师所说的他的救世者,但现在真正在救他的是江白,可曹渊还是对其抱有一定的尊重。而且林七夜的实力也足以得到他的尊重,毕竟在不拿刀的时候,他不一定可以赢。
百里涂明见曹渊有些沉默,也是回头看向那已经睡着的两人,眸光黯淡些许。
眼神复杂,这当中的神情曹渊没有看懂。
也许这就是有钱人的烦恼吧。
……
一侧,江白孤身行走在虚无混沌当中,并未顾忌周遭的黑暗。
纵使与这些暗芜做伴,于他而言并没有别的区别。
少年的头发有些长了,遮住了其眉眼,但琥珀色的眼眸在这片黑暗当中却是闪着异样的光。
他灵魂深处爱恋睛残存的部分光华以及那若有若无的灵魂光泽为江白指引着方向,纵使他现在并没有林七夜的牵引。
可这就是实力引起的变化,他无需担忧这些。
不多时,一道巨大的古朴门扉横亘在这片虚无的暗芜之中。在这扇门扉前面,站立着穿着着一件白色大褂,戴着半框眼镜的林七夜在等候着他,其微微张开自己的臂膀,期待眼前人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但江白也只是从其身侧走过,发出一声轻哼。
“你现在也是装上了,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对我的另一半做坏事。”江白踮起脚尖,把眼镜摘下来,转身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其手掌轻轻一碰门扉,门户便恭敬地打开了。
门扉在江白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门外那片吞噬一切的虚无混沌。眼前豁然开朗,扑面而来的是与外界死寂截然不同的、带着鲜活生命力的景象。
这里并非寻常意义上的疯人院。天空是柔和的、带着黄昏暖意的淡金色,没有日月,只有流淌的光晕。
庭院广阔,中央是一方清澈见底的小池塘,几尾闪烁着星辉的游鱼悠闲摆动。池塘边是精心打理的花圃,盛开着江白从未在现实世界见过的奇异花卉,花瓣上凝结着露珠般的光点,散发着宁静安神的清香。
修剪整齐的草坪向四周延伸,几株形态奇异的大树错落有致地矗立着,其中最大的一棵,枝干虬结如龙,叶片泛着翡翠般的光泽,投下大片舒适的阴凉。
庭院的一角,一张朴素的白色圆桌旁,坐着两位气质迥异的存在。
夜之母神正坐在一张舒适的藤椅上,手中银针翻飞,正专注地织着一件深紫色的毛衣。她神情温柔而宁静,仿佛世间所有的喧嚣都无法侵扰这片净土。
深紫近黑的长发如同流淌的星河,随意披散在肩头,身上那件样式简约的长裙也仿佛由夜色织就,点缀着细碎的星光。她低垂的眼睫在光晕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嘴角噙着一抹满足的笑意。
在距离倪克斯不远的那棵巨大古树下,传奇大法师梅林正惬意地倚靠着一块光滑的青石。他穿着一身点缀着星辰与符文图案的深蓝色法师袍,一手捧着一本厚重的、封面镶嵌着宝石的魔法书,另一只手则端着一个冒着袅袅热气的白瓷茶杯。他微微眯着眼睛,似乎在品味着茶香,又似乎在书页的字里行间追寻着宇宙的奥秘。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点,让他看起来睿智而超然。
当然这是在他正常的时候。
而在两人身后,一道穿着绿色护工服的人影在不断穿梭。
他穿着干净但略显宽大的绿色护工服,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却专注认真。他时而擦拭石桌石凳,时而给花圃浇水,动作麻利,显然早已习惯了这里的日常。
他眼角余光瞥见林七夜和江白进来,脸上立刻绽放出大大的笑容,用力地挥了挥手,但并未停下手中的活计,只是用眼神传递着欢迎。
林七夜紧跟在江白身侧,目光始终胶着在江白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温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能感觉到江白进入这里后,周身那种淡漠疏离的气息似乎淡去了一丝,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就在这时,精神病院主体建筑那扇沉重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木门被缓缓推开。
门内走出的身影,让刚刚站定的外来者的江白瞳孔骤然一缩。
那是一个与他有着完全相同的五官轮廓,身高体型也几乎一致的少年。
但他穿着一身素雅洁净的白色锦绣长衣,衣袂飘飘,质地如同流动的月光。他的头发同样有些长了,却梳理得整整齐齐,柔顺地垂在耳侧,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同样是琥珀色,却少了外来江白眼底那份历经世事的淡漠与锐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澈见底的平静,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带着温和的暖意。他嘴角噙着一抹恬淡的微笑,周身散发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气息。
他正是江白当初为承载“爱恋睛”而撕裂自身灵魂所留下的那一半——更纯粹、更本真、也更接近“家”这个概念的那一半灵魂。
白衣江白目光平静地落在庭院入口处的两人身上,尤其是落在那个与自己同源却气质迥异的“外来者”身上。
他的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了然和淡淡的、仿佛等待已久的柔和。他并未立刻开口,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幅静止的画卷。
这“一人”的目光在空中汇聚,但又因为别的原因而分散。
“啊,小七,小白回来了!” 倪克斯最先看到他们。
她立刻放下手中的毛线针和半成品毛衣,脸上绽放出如同迎接归家游子般慈爱而欣喜的笑容。她站起身,快步迎了上来。
夜之母神的目光先是充满爱怜地落在林七夜身上,随即又温柔地看向江白,那眼神仿佛能包容一切,“在外面累坏了吧?快进来歇歇,我给你们泡杯安神的花茶。”
她自然地伸出手,似乎想摸摸江白的头,但看到江白那略显僵硬的姿态和低垂的眼帘,又体贴地收回了手,只是笑容依旧温暖。
这孩子自之前离开后,已经很久没有来看过她了。
梅林也从青石上坐直了身体,合上手中的魔法书,饶有兴致地看向门口。
他深邃如星海的眼眸在林七夜和江白之间,以及门口的白衣江白身上转了一圈,嘴角勾起一个洞察一切却又充满善意的弧度。他举起手中的茶杯,遥遥对着两人示意了一下,声音洪亮而带着点促狭:“瞧瞧,是谁家的风暴眼终于肯移驾回巢了?欢迎回来,我亲爱的院长,还有……”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江白身上,笑意更深,“这位‘特别’的小友。看来今天庭院里的因果线,比我的魔法星图还要热闹几分。”
梅林特意在“特别”二字上加了重音,显然意有所指。
林七夜被倪克斯的热情和梅林的调侃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根微红,但还是恭敬地回应:“母亲,梅林阁下,我们回来了。” 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江白,带着小心翼翼的观察。
江白对倪克斯的亲近和梅林的调侃反应平淡。
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目光却越过众人,牢牢锁定了门口那个穿着白衣的自己。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从灵魂深处涌起,是排斥?是吸引?还是某种回归本源的渴望?他自己也分辨不清。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身上承载着那份被剥离的、关于“家”和“安宁”的纯粹情感,这让他感到一丝刺痛般的陌生和……隐秘的羡慕。
他下意识地抿紧了唇,手指在身侧微微蜷缩。
林七夜敏锐地捕捉到了江白瞬间的紧绷和眼底一闪而逝的复杂。他不动声色地又靠近了半步,肩膀几乎要碰到江白的肩膀,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带着安抚的意味:“别担心,他…也是你的一部分。”
他的气息拂过江白的耳廓,带着令人心安的暖意。
江白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拉开距离。他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目光依旧与白衣的自己对视着。
这时,白衣江白动了。
他步履轻盈,仿佛踏着月光而来,脸上那抹恬淡的笑意加深了些许。
他径直走到外来江白面前,两人相隔不过一步之遥。如此近的距离,相同的面容却截然不同的气质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一个是历经风霜、灵魂带着撕裂伤痕的锐利孤岛;一个是沉淀于此、温润如玉的宁静港湾。
林七夜平日里在诸神精神病院里面也不怎么和这个江白交流,明明在外面都和江白的身体上过床了。但面对这个白衣江白时,他又总觉得有些瘆人。
虽然他想过两个一起上这些……
“回来了。”
白衣江白的声音清越温和,如同玉石相击,比外来江白的声音少了几分冷冽,多了几分圆融。
他琥珀色的眼眸清澈地映着对方的影子,没有任何攻击性,只有纯粹的、仿佛看待另一个自己般的平静。
“嗯。” 外来江白的回应依旧简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他强迫自己迎上对方的视线,试图在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里找到一丝虚伪或伪装,却只看到一片坦然的平和。这让他心底那股莫名的烦躁更甚。
白衣江白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冷淡,目光转向他身旁的林七夜,笑容变得柔和而带着一丝熟稔:“七夜,辛苦你了。”
语气自然得仿佛林七夜是他多年的老友。
林七夜被这声招呼弄得微微一怔,随即也回以一个真诚的微笑:“不辛苦,应该的。”
他看着眼前这个气质温润的江白,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这确实也是江白,是江白灵魂中缺失的那块拼图,是他渴望靠近却又无法完全触及的那个人的一部分。他对这个“白衣江白”同样抱有难以言喻的好感,因为对方身上承载着江白缺失的“温暖”,但这份好感又截然不同于他对身旁这个冷冽江白那种带着强烈占有欲的心动。
后者的每一次皱眉、每一次强装的冷漠,都像羽毛一样搔刮着他的心。
庭院里的气氛有些微妙。倪克斯看看这个江白,又看看那个江白,眼中满是慈爱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仿佛看着自己两个闹别扭的孩子。
梅林则悠然地重新翻开魔法书,但嘴角的笑意显示他正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场“自我”的相遇。李毅飞停下了手中的清扫,抱着扫帚,一脸好奇又有点懵懂地看着两位“江同学”。
阳光透过树叶,在两个江白身上投下相似的光斑。
风拂过庭院,带来花草的清香和远处池塘的微澜。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粘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