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回过神来。
“神曲啊!当为此浮一大白!”一书生打扮之人大饮一口酒。众人附和,纷纷嚷着叫人出来陪酒。
老鸨亲自去房里请睐娘,睐娘笑道:“妈妈,可听过欲擒故纵,一味迎合,男人反而没多大兴趣。大家抢着要,要而不得,才能有个好价钱,妈妈可别迷糊了眼。我的名气越大,价钱自然越高。和他们说,要捧场的明日请早。”
睐娘自然是怕老鸨毁约,看着价钱好就让她马上接客。
老鸨一听笑歪了嘴,今晚已赚得盆满钵满,明日必然迎来更多的金主,特别是文人骚客,哪个不爱有才情有性格的美貌女人。
今天姓胡的商人已放话第一夜归他,价钱随便开,老鸨心里乐开了花,却没马上答应。这棵摇钱树,睐娘不说,她也想再捂一捂,说不定有出更高价的。
这二两银子买来的姑娘太划算了,老鸨满脸堆笑道:“姑娘好好歇着,明日早上也不用早起,养好身体才好。”
“多谢妈妈。”睐娘也笑,笑意不达眼底。心里冷哼,老鸨让她养好身体,不过是想她快点接客,让她挣更多钱而已。
老鸨走后,青萍慌张地进门,关门,悄声附耳道:“不好了!那个肥猪一样的富商放出话来要买你的初夜,说价钱随便开,小姐,这可怎么办?”
睐娘皱眉:“妈妈答应了吗?”睐娘有些犯愁,在这怡红院不接客,拖一日两日还行,时间长了妈妈肯定不会答应。
“还没。”青萍见小姐愁容满面,又忙宽慰,“妈妈大概还想吊他胃口,让他多掏些钱。”
突然敲门声响起,青萍开门一看,是怡红院管事大娘,她手里捧着二十两银子,道:“妈妈说,玉京姑娘今天表现不错,这二十两是客人赏给姑娘的。”
青萍接过银子,睐娘起身行礼道:“有劳莫大娘。”待莫大娘走了,睐娘看着银子发呆,突然笑了,报仇要趁早。有钱就好办。
“小姐,你笑得好渗人,这银子有什么问题吗?”青萍看见小姐眼里的恨,以为她恨那些臭男人,想把银子扔掉。
“青萍,我们为何会在此处?”睐娘问。
“是潘家!骗婚在前,卖了我们在后。”青萍咬牙切齿,“老天爷降下几道雷劈死他们才好。”“老天爷不会管我们,要报仇只有靠我们自己!”睐娘握紧拳头,眼光闪烁。
“可我们现在自身难保,如何能复仇?”青萍不解,如今小姐处境艰难,谈复仇谈何容易,若有能力,跳出火坑才是最紧急的,又劝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报复潘家,我是一日也不能等了!”睐娘恨恨地道,“报仇十年不晚?十年后我怕已成枯骨,明日你出去打听,请两个最能的媒婆来。”
“我请媒婆做什么?”青萍不解,如今小姐想嫁人,老鸨能答应吗?
“给我的前夫君说媒呀。”睐娘古怪地笑道。
“小姐,你是不是病了?”青萍上前查看睐娘是不是发烧说胡话,“现在潘仁失了活计,日子艰难,娶不上老婆,活该,小姐竟还要花银子给他找媒婆说媒?”
“我没病,我要给他说一门好亲事,让他们下十八层地狱!”睐娘拉过青萍的手,在她耳边耳语。
青萍听罢,连连点头,喜不自禁,道:“小姐聪慧,这就是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
青萍喜滋滋地去和老鸨说要给小姐买点心,老鸨很痛快地答应了,睐娘可是她的摇钱树,但凡吃用之物,尽由着她,这可把怡红院的姑娘看红了眼。
青萍带着两个媒婆回来,两个媒婆稀奇,一个妓女竟需要两个媒人,难道要从良自赎自身?四里八乡谁愿娶青楼女子?还不被人笑死?徐娘半老的妓子姿色已差,有钱人家未必肯要,实人家,嫁去穷苦人家,怕是吃不了那日夜劳作的苦头。
两个媒婆一头雾水,老鸨也不明白,这是要闹哪出。两个媒婆被拦在了怡红院门外。
怡红院里一时沸腾。
“哟,那个新来的才来几天,就想让我们媒人把她嫁出去呀,真是搞笑!”
“嘿,更搞笑的是还找了两个金牌媒人,牌面还真不小!”
“妈妈是草扎成的?能由着她胡闹?不榨干她身上最后一两油,能放手?”
“就是,秋月姐生意越来越差,前回有人想买她,妈妈狮子大开口要五百两,吓得人家再也不开口了。”
这睐娘坐在房里作画,闲言碎语如片片飞雪塞入耳中,让人听得遍体生寒,听她们的意思,这怡红院的姑娘只有作为赚钱工具,被人玩弄到死才是唯一的路。
她手中笔一顿,搁笔往老鸨房中去。若老鸨阻拦,她什么也做不成。随手又将刚画好的另一幅画小心卷起,拿着画,走进房去,笑眯眯道:“妈妈,做什么去?我正想找你,献上刚刚画好的画。”
老鸨很享受睐娘的服侍,听说有画送她,更加高兴。徐徐打开画卷,被眼前的百花图震惊了!栩栩如生的芍药、月季、牡丹、康乃馨,粉红、酒红、橘红,深深浅浅的红,娇艳欲滴,最醒目的是中央几株牡丹,富丽堂皇。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老鸨不知听哪个文人骚客吟过,竟不由自主吟了出来。
“妈妈好文采!”睐娘忙送上彩虹屁。
老鸨破天荒地脸红了,她只识得几个字,从前在怡红院也当红过,弹得一手好琵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老鸨笑吟吟道:“不过是听人吟过罢了,这幅画我要让人裱起挂大堂里。看谁敢再小瞧我怡红院。”
“妈妈,玉京有一事相求,若妈妈答应,妈妈要我做什么,玉京尽其所能。”睐娘诚恳道。
“你且说说看。”老鸨脸色暗了几分,嘴角耷拉,哼,这卖身给怡红院的人,还有资格谈条件?生死都是她一句话,不过是为怡红院赚了几百两银子,就想蹬鼻子上脸了?
睐娘马上跪下:“玉京被潘家骗婚,又被他家卖入此处,心中苦恨,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你想报仇?”老鸨挑眉,斜眼,“想我助你?”
睐娘忙点头又摇头。
“若这事传扬出去,谁还敢将姑娘卖于我怡红院,你想也别想!那两个媒人我现在派人打发了。”
睐娘抱老鸨小腿求道:“妈妈,我决不会拖累妈妈,我只是想悄悄给潘家介绍一门亲事,媳妇泼辣些,让那老婆子吃点苦头而已,求妈妈成全。”
老鸨摇头,冷硬道:“做好自己份内之事,今晚的歌舞准备好了没?”
睐娘见老鸨不松口,心中恼怒,抓起梳妆台上的一把小剪子,对着自己的脸,微笑道:“这张脸划花了,晚上的歌舞可还需要准备?”
老鸨这样的阵仗见多了,有几个姑娘舍得划花自己的脸?不以为意道:“划花了,以后只能去侍候那些挑粪的,一身臭汗的货郎。院里的护院保镖可有你苦头吃。”
睐娘沉下脸,将剪刀从额头戳了下去,血珠子冒了出来,老鸨这才有些慌,今晚的歌舞,她收定钱都收了二百两,这张花容月貌的脸毁了,那些嫖客怕不把她怡红院拆了。
“心肝儿,千万别干傻事哟!妈妈答应你就是,你别再乱动了!”老鸨抢上前将剪刀夺过,仔细查看,幸好只是额头破了点皮,出了点血。
青萍因媒婆进不来,只好让人等在门口,自己进来找小姐,见小姐脸上的血,唬了一跳。
“青萍,马上去找大夫,用最好的药,千万不能留疤哟!”
青萍上前查看,睐娘却道:“我无事,你让媒婆回去,明日再来。每人给一百大钱跑腿费。”
老鸨见睐娘根本不管自己的脸,着急忙慌地去自己房内拿止血药,又吩咐小丫头去找郎中。
两个媒婆跑一趟得了一百大钱,笑得如两朵大波斯菊,楼里的姑娘就是大方,满口应承第二天来。
晚上演出人满为患,龟公和小丫环们忙得脚打后脑勺。院里其他姑娘生意却冷落不少,客人们都涌去看霓裳舞。
坐在台下最靠前位置的是一个黑胖子,小眼、阔嘴、大黄牙,一身肥肉将衣服都快撑破,脖子上挂着手腕粗的项链,十根手指戴满各种金玉材质的戒指。他坐的位置花了五十两买的,可以最近距离观看舞娘。睐娘每一次旋转,他都要高声叫好,全场数他声音最高。
喝茶唱曲时,他像耍宝一样大声喝彩,引来其他人的侧目。
他回瞪他们道:“看什么看,待会我包场,大爷一个人看,你们就可以滚了。”
胡老爷见越来越多的人看上玉京姑娘,心下一横,跑到老鸨房间道:“五百两!开包钱!额有钱。”
老鸨眼睛瞬间就亮了!包全场的姑娘一夜也要不了这么多钱。
她激动地看着金主道:“胡老爷有眼光!我们玉京姑娘是姑苏城最美貌的小娘子。您舍得钱,这小娘子第一晚就是您老的!”
胡老爷见她答应,带满戒指的粗手从怀里摸出几张银票,向老鸨挥了挥,笑嘻嘻地道:“今晚让玉京姑娘陪我如何?”
老鸨看见银票,笑得哈喇子都要出来了,眼冒星星,眼珠子咕噜噜乱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