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姑苏城,宛如一幅被细雨晕染的水墨画。寒山寺悠悠钟声,裹挟着潮湿的雾气,在烟雨中若隐若现,为这清冷的秋日添了几分寂寥。街巷间,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发亮,行人寥寥,唯有檐角雨滴落下,在水洼中溅起微小的水花。
睐娘端着药碗,身姿袅袅,立于雕花拔步床边,轻声道:“娘,该服药了。”
数月前,睐娘告诉了爹娘姑母潘仁骗婚,而且他们之间早就勾搭成奸夫淫妇,但睐娘与潘仁的婚事木已成舟,南宫夫人受此刺激晕死过去,病情陡然加重。
睐娘满心自责,回想起过往种种,只觉得自己的任性和懵懂,成了母亲病重的导火索。本以为只是自己悲痛,不得不告诉爹娘实情,不想竟让母亲急火攻心,病情日益沉重。父亲也因家中变故,整日唉声叹气,借酒浇愁,而潘仁却好似局外人一般,对这一切无动于衷。睐娘想到此处,眼眶不自觉地红了起来,心中满是对母亲的愧疚。
“睐娘,娘怕是大限将至。只盼你日后在婆家,能孝顺公婆,相夫教子,娘即便去了,也能含笑九泉。” 南宫夫人气息微弱,眼眸中却满是慈爱,紧紧握着女儿的手。
“母亲,您别这么说,睐娘定会寻得良方,治好您的病。” 睐娘眼眶泛红,滚烫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哭腔,“您一定要好起来,睐娘不能没有娘。”
“傻孩子,生死有命。倒是你,日后去了潘家……” 南宫夫人轻咳几声,声音愈发虚弱,“切不可使小性子,凡事多忍让。这世道,女子本就不易,和离的女人更加艰难。如今一步错只好将错就错,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睐娘强忍着悲痛,重重地点头,哽咽着说:“母亲放心,虽说夫君并非我心仪之人,但睐娘定会孝顺公婆,听姆妈的好好过日子。往后,我定不再任性,不让您为我操心。” 说罢,将脸深埋于母亲温暖的怀中,试图汲取最后一丝温暖与力量。
“过几日,你便随潘仁回九江府吧。” 南宫夫人犹豫片刻,还是说出了口。
睐娘闻言,猛地直起身子,眼中满是不舍与惶恐:“为何?睐娘不想离开母亲。睐娘走了,谁来侍奉您?万一您病情反复,可如何是好……” 睐娘越说越急,双手不自觉地抓紧母亲的衣袖,仿佛一松手,就会永远失去母亲。
“有张嬷嬷在呢。你只管安心去夫家,过几个月,便能回来看爹娘。” 南宫夫人心中虽万般不舍,可几日前潘仁已登门告知,家中房屋修缮一新,此番便是来接睐娘归家的。如今反清复明之事愈演愈烈,株连甚广,谁也不知灾祸何时会降临南宫家。
南宫斐几次都说出让睐娘舅舅来接睐娘母亲回娘家。南宫夫人死活不肯才作罢。
睐娘深知无法改变,心中满是无奈与苦涩。
她每日潜心研习医药之术,盼能治好母亲的病。然而,离别的日子还是如期而至。
城门外,秋风瑟瑟,枯黄的树叶纷纷扬扬飘落,宛如一只只孤独的蝶。南宫夫妇送女儿女婿出了城门十里,母女二人相拥而泣,仿若生离死别。潘仁却满脸不耐,屡次催促启程。南宫斐心中发苦,都是他太大意,没有发现南宫秋潘仁骗婚的蛛丝马迹,若他仔细些未必不能发现。只怪他担心他会受反清复明事件的牵连,恨不得将女儿早早远嫁,不要拖累女儿,结果,唉!
“仁儿,日后睐娘就托付给你了。” 南宫夫人强忍着悲痛,殷切叮嘱潘仁,“她自小被我们宠着,若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多担待。”
“岳母大人放心,潘仁定不会亏待睐娘。” 潘仁嘴上应着,眼神却飘向远处。
南宫夫人看在眼里,心如刀绞,只能掩面垂泪。待车驾远去,夫妇二人才相互搀扶着,黯然返回。
睐娘坐在马车上,望着窗外渐渐模糊的父母身影,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想到即将踏入一个陌生的家庭,面对未知的公婆和生活,心中既忐忑又不安。自己虽出身南宫家,可毕竟是嫁入潘家,往后的日子,都要仰仗潘家的接纳。
马车上,青萍与问香侍奉在侧。问香一想到能回家,脸上难掩喜色。想起那日,她窥见新郎竟是潘仁,顿时大惊失色。不想言家婆子发现了她,将她打晕后扔进柴房,饿了两日的她,又被威胁家人生死,她才做下给小姐下药之事。
回到睐娘身边后,问香扑通一声跪下请罪,将她们威胁要杀了她小妹妹的事情说了。
“小姐,奴婢罪该万死,求您责罚。” 问香磕头如捣蒜。
青萍柳眉倒竖,怒声道:“家贼难防!问香,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该狠狠打一顿,再卖出去!”
睐娘听后,气得脸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姑母平日的亲切模样,怎么也无法将她与这场阴谋联系起来。心中五味杂陈,既有被亲人背叛的愤怒,又有对自己轻信他人的懊恼。
旋即,她又恢复了平静,“问香能将事情说出来,也算将功补过。你也是不得已。待我到了九江府,便送你回言府。”
“小姐大恩,奴婢粉身碎骨也难报。” 问香眼中含泪,惭愧地说道。
此后,青萍便不让问香近身侍奉,只让她在外院做些洒扫之事。得知睐娘要去九江,问香担心小姐忘了送自己回家的事,正暗自纠结是否提醒,青萍便黑着脸来让她收拾行李。
“问香,收拾好你的东西,别磨蹭!” 青萍催促道。
问香小心翼翼地问道:“青萍姐姐,我想在小姐身边伺候。我一定好好伺候,小姐要了我这条命,我也愿意。”
“哼,小姐心善,才留你一条生路,你还敢啰嗦?” 青萍瞪了她一眼。
睐娘坐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默默叹息。她明白青萍对问香的不满,也理解问香的愧悔与担忧。问香知道太多事情,言家如何处置她,也不好说。
这一路同行,本就各怀心思,自己身为小姐,明白问香的处境,却也深感无力。
想到能回家,问香难掩喜悦。可看到小姐与青萍愁眉不展的模样,她虽极力掩饰,仍不经意间露出一丝笑意,这让青萍愈发恼怒。“问香,你下去!”
青萍怒声喝道。问香吓得缩头缩脑,小心翼翼地往马车门口挪动。
“好了,青萍。问香穿着绣花鞋,如何走得了那么远的路?” 睐娘微笑着向问香招手,“她有苦衷,就原谅问香吧。”
“可是小姐,她……” 青萍欲言又止。
“过去的事就别提了。” 睐娘摆了摆手,“问香,过来坐吧。”
问香眼中含泪,连连点头,缓缓挪到马车角落。姑苏到九江府,路途遥远,若是走着去,双脚非得磨烂不可。
潘仁归心似箭,睐娘却满心忧愁,恨不得马车永远不要抵达。
九江府莲花村,在冬日的阴霾下,显得格外萧瑟。村口那棵古老的槐树,枯枝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仿若一位垂暮老人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睐娘望着眼前陌生又荒凉的景象,心中愈发不安。想到人在他乡陌生的家庭,自己孤身一人,又该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