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穷匕见啦?”南宫秋站起身,冷笑。
“来人,将人押回言府。”刘凤英实在不愿在这种腌臜的破庙里废话,反正人已经堵了个正着。
暴雨说没就没。她坐着轿子,路上泥泞她也不用受罪,只是苦了抬轿子的轿夫。南宫秋被塞入一乘轿子,潘仁就没这么好运,用件旧衣服蒙着脑袋,被捆着拖拽着前行,一路上被人指指点点。
言府原来南宫秋住的地方在二楼,想着家主说不要得罪南宫秋,刘凤英便将人押入了她原来住的房间。
她换了身衣裳,来见南宫秋,只是好整以暇地喝茶,并不说话。有点猫戏鼠的味道。
窗外,暴雨已过,阳光热辣辣的,云层依然很厚。她站起身,往窗户处踱去,好似在赏景。她的目光透过窗棂,望向远处的天空,天边的云层厚重,仿佛压在她的心头,让她喘不过气来。
脑海里,想着刚刚还在算计人家女儿、算计南宫家的东西,报应来得如此之快。也罢,活着又如何?死又如何?听说满人入关,汉人尸山血海,多她一个又如何。
想罢,她打开窗户,一阵热浪扑入阴凉潮湿的室内,拿过一旁绣凳,就往上踩。
柳凤英见她开窗不解其意,见她爬上凳子不知她要如何。下一刻,便见她就要往窗户外爬去。她感到南宫秋完全豁出去了,心下竟有几分戚戚然。同是世家女,宁死也不肯去给人做妾。若有人叫她为妾,恐怕她也会选择一死。
她顾不得喝茶,放下茶杯,急忙起身扑过去抱住南宫秋的腰,一边大喊:“快来人!快来人哪!”
外面几个婆子正听里面动静,你一言我一语,不知出了何事,见二少奶奶竟然惊慌大叫,还以为南宫秋动手要和二少奶奶拼命。
婆子们急忙开门,见到的却是南宫秋拼命要挣脱柳凤英,拼命往窗户外爬去,大家都愣在那儿。
“都是死人啊,快过来帮忙。”柳凤英听见门开的声音,却不见人过来。
几个婆子忙冲上去将人拖了下来。南宫秋起初拼命挣扎,后被婆子们强按在绣凳上。
“大嫂,这又是做给谁看?做得好似贞洁烈妇般。”柳凤英从刚开始的震惊中冷静下来,摸着手上厚重的金镯子,这是她来之前婆婆给她的。从前的婆婆对她这个庶出儿媳可从没这么好过,对这个淫妇,来之前还叫她不要太为难她。
“来人,将潘仁押进来。”柳凤英叫道。
“是,婆子这就去园子外将人拉进来。”一个婆子应声道。
南宫秋又惊又恼,这是要撕开脸了。沉塘?南宫家世代簪缨之家,从未出过嫁出的女儿被沉塘的。或许也不是没有通奸的,只是南宫家势大,谁敢呢?最多送走了,去了庙里。
南宫秋一滴泪从眼角滑落,这大明末世,不想投降鞑子做顺民,本就没了活路。
该怪南宫家没有媚颜屈膝给满人做奴才吗?没有国,哪有家?国破之后,焉有完卵。如今她的路都是死路或生不如死的路,被沉塘,还是被送入鞑子权贵家,做一个以色侍人的奴才?可恨那刘文秀为何不一头撞死,开始以死明志,后来却成了宠妃,让这些利欲熏心的小人,恨不能将自家女儿都送到靴子床上去。
我恨哪!恨这世道!恨那无义色鬼!恨自己糊涂。南宫秋喃喃自语,成串的泪珠浸湿了胸前衣襟。
“大嫂,小月儿若是知道母亲被沉塘,会如何呀?”柳凤英柔声说,这声音如针尖在南宫秋十指尖,如身上最软的嫩肉被人狠狠捏住。
小月儿可不是她心头最软的肉吗?夫君已逝,小月儿是她唯一的依靠了。前些日子,小月儿托人来说,她过得很好,要母亲不要挂心。如何能不挂心?南宫秋将来人留下来,细细盘问,旁敲侧击下,才知道柳家已经投降鞑子,满清优待大明读书人,柳家已有两人入仕。小月儿的夫君已入京做四品官,带了两个小妾入京,正室却留在柳家,每日受婆母搓磨。丰厚的嫁妆早被夫君拿去跑官铺路。那来人似乎还有所隐瞒,南宫秋便将体己钱分了一半给她带给月儿,只愿柳家看在钱的份上,善待小月儿。
小月儿从小娇宠着,哪懂那些勾心斗角。她在言家一直过得顺风顺水,一是靠她南宫家百年世家,二是靠她手里有钱,出手大方,上上下下谁不说她好。她也恨,这些年在言家贴补的钱财不知几何,如今却被他们算计。柳家的亲事是夫君定的,她也见过,是个外貌文雅的书生,哪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也是个好色之徒。
男人三妻四妾,还要去青楼。她困在这小院中,只是一时耐不住寂寞犯下大错,却被人抓住把柄要沉塘。这世道何其不公!
南宫秋停止了挣扎,心如死灰,眼里透出死气沉沉。潘仁被押进屋来,柳凤英让他跪在屋中央。他大概早就被教训过了,半边脸红紫着,眼眶泛着黑青。下人拿走他口中的布团,他便大喊起来:“是这个淫妇勾引的我,我一时没克制住,才和她有了首尾。”
听了这样的话,南宫秋如坠冰窖,身子不由得轻轻发抖。若不是他在她服丧期间,又听闻双亲去世,孤苦无依之时,在他不停追求之下,犯下大错,之后,她资助他银钱,他在她面前甜言蜜语百依百顺,她甚至以为那情意不过如此。如今看来,不过是个笑话。
南宫秋眼睛通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双目狠狠瞪向潘仁。潘仁见状,心中害怕,叫喊声小了下去,瘫倒在地上。
“潘仁,你好大的胆子,敢勾搭我言家之媳,你可想过今日沉塘之刑?”柳凤英厉声喝道。
看看眼前这猥琐之人,心里嗤笑南宫秋,这样的空有皮囊的货色也看得上?
潘仁爬行几步,吓得连连求饶。
南宫秋冷眼看向雕花木窗,就在这间房子里,眼前男子说过多少海誓山盟的甜言蜜语。真是讽刺,大难临头各自飞呀。
窗外的秋风越发凛冽,吹得窗棂“吱呀”作响,仿佛在为她的心境伴奏。烈日当空突然又乌云密布,远处的天阴沉得仿佛要压下来,几滴冰冷的雨点打在窗棂上,发出“啪嗒”的声响。
“为今之计,我不过一死,沉潭也罢,吊死也罢。随你们吧。要我去做鞑子的奴才以色事人,休想!我月儿肯定也不希望自己的娘亲做如此下作卑贱之事。”南宫秋心灰意冷到了极致。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脸色苍白,声音颤抖:“不好了!小月儿……小月儿她……”
南宫秋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小月儿怎么了?”
丫鬟喘着气,结结巴巴地说道:“小月儿……小月儿她被人劫走了!”
“什么?!”南宫秋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顾不得其他,推开身边的婆子,径直冲向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