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板处理完邱老二的事情,抓紧时间找来睐娘。青萍心里紧张,李老板看睐娘眼神着实可怕。
“小姐,李老板不会有什么别的心思吧。”青萍担心地道,“要不要叫上水生哥,万一······”
睐娘笑笑,道:“不必担心。我猜李老板应该是看上我的刺绣技艺,想谈谈价钱。”
青萍才放下一半的心,道:“我去叫水生哥,守在船舱外面,万一有什么事,也可照应一二。”
睐娘由着她去了。待水生来了,三人便去找李老板。
李老板的房间又大又亮,比舱底舒服百倍。青萍暗暗不满,不是说她们是贵客吗,却让她们住在那么又小又黑的地方,真是一个奸商。
李老板见他们三个四处打量,心中明白他们的心思。站起身一拱手道:“不是我要怠慢贵客,是张公子有交代,将你们隐藏起来,好应付路上盘查。”
青萍一惊,这些天风平浪静,她都忘记她们正在逃亡了。李老板见她们有点惊慌,又安慰道:“这条水路,我常年跑船非常熟悉,朝廷已经出了安民告示,让我等商户正常行船,路上的差爷我也打点过了,不用担心。”
两人稍微安心,李老板又道:“只要不是官府捉拿的‘反清复明’的反贼,大家都是无虞的。”
睐娘两人的心“咯噔”一下,她们可不就是反贼吗?但愿衙门里没有她们的画像。
李老板不知道张公子已经做了反贼,只以为张家出海避祸,只留张公子照应生意。这两个小娘鱼细胳膊细腿,肯定不可能有胆量去和鞑子作对,做什么反贼。
两人脸色微变,李老板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如何看不出,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她们若是反贼,那他收留她们,他身家性命也会不保。
睐娘一笑,镇定道:“李老板莫怕,我们当然不可能是反贼。我们两个小女娘,哪里有那个胆子。张公子让我们藏身,不过是因为我们是女儿家,船上都是男子,抛头露脸多有不便。张公子让我们扮做男子,又怕人识破,只让我们躲在舱底少露面。”
顿了一顿,睐娘又道:“刚才听李老板说反贼,我们想到出城的时候看到城门口挂着几个血淋淋的首级,听说都是反清复明义士的,心中害怕。”说完做出害怕的样子,闭了闭眼,晃晃脑袋,好似不想再回忆起那可怕的场景。
李老板心中释然,原来如此,小娘鱼没见过血淋淋的人头,自然害怕,不要说女子,就是胆子小些的男子路过城门,都不敢抬头细看。
“我们这次去投亲是九江府的言家,我姑母是他家大奶奶。待我姑苏家精舍建成,说不得我还有搭乘李老板的船回姑苏城呢。”睐娘说出言家,也是让李老板放心,她们并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流民。
“言家?”李老板眼前一亮,“是那个祖上出过一门三进士的言家吗?”
睐娘微微点头。“那可是九江府第一等的钟鸣鼎食之家,听说他家娶的媳妇是姑苏南宫家,十几条船的嫁妆,当时都轰动九江府了。”
“原来你是南宫家的小姐。”李老板眼睛瞪得老圆。
睐娘笑而不语。李老板拱拱手:“失敬失敬。怪不得怪不得。”他又拿起手中的绣品:“这等技法和见识,我说一般绣娘如何绣得出。”
他脸上泛红,吭吭哧哧地道:“我本想请,请,不好意思,算了。”
睐娘瞟他一眼,说出他本想说的话:“本想请我做绣娘,为你绣坊做活对不对?”
李老板只好道:“冒犯了。”
睐娘却一本正经道:“李老板可能也听说了,我南宫家在鞑子攻占姑苏城的那一夜,南宫家一夜被毁,我父亲正在重建屋舍,怕我受苦,故而让我投奔姑母。请李老板替我保密,这是我南宫家家事,不足为外人道。”
李老板点点头,这是人家的事,不关他的事,他也没那么八婆。
睐娘接着道:“这次家园被毁,囊中羞涩,故而不得不卖绣品过活。请李老板行个方便。若李老板看不上我的绣品,我便让丫鬟到沿岸各处绣坊看看,能不能换来一些银钱。”
李老板大喜,激动地道:“看得上看得上!这幅《芙蓉锦鸡图》小姐想卖多少?”
睐娘见李老板的样子,大着胆子道:“五十两。”
李老板心中狂喜,脸上却做出为难之色,道:“若是天下太平,这个价钱也公道,不过,这兵荒马乱的时候,我也损失不少,拿不出太多钱来。”
在金牛村,一幅小的绣品只能卖十几二十文,卖了二两银子一家人都欢天喜地的。这李老板果然是做大生意的。
“那,李老板说多少呢?”睐娘问。
“最多十两。这已经是最良心的价钱了。”李老板信誓旦旦。他赌这两个女子不敢去城里贩卖,两个小女娘四处乱走其实是很危险的。
睐娘三人都觉得李老板狡诈,必然是开了个低价。
“二十两。”睐娘道。李老板还要诉苦,睐娘有些烦,这点银子都是她以前拿来打赏丫头们的,如今却为了这点银子和一个商人拉扯个不停。
未等李老板张口,睐娘便抢着道:“不能再少。”
说完,转头看向水生:“水生,你有空拿着我的绣品去金陵最大的绣房去瞧瞧,看看人家开什么价,我也不急着卖。”
李老板一开始还没注意到水生,抬头看水生的眼神无比厌烦。若没这个家伙,两个小娘鱼还不好哄?吓一吓说不定就成了。
李老板无奈地笑笑:“看在张公子的面上,二十两我就收了,以后小姐还有绣品都可以拿我这里来卖,有多少我收多少。”
睐娘和青萍都是一喜。睐娘眼珠子一转,看向水生,冒出一个念头。
“李老板在九江府可有绣坊或是成衣铺子?”睐娘想到在姑母家也可以做刺绣,若有个相熟的铺子可以收她的刺绣,也挺不错。
“那自然是有的。”李老板也是一喜,这是要做长期生意的意思?这等绣技和艺术修养双高的绣娘可不常见。说不定,这绣品能卖到宫里去,鞑子很喜欢汉人的刺绣呢。不要说鞑子,就是海外金发碧眼的王后公主们,对姑苏的刺绣也是高价抢购呢。
睐娘看看水生,想到邱老二对水生仇恨的眼神,问水生:“水生哥,你愿意到岸上生活吗?”
水生憨憨地挠挠头,道:“只要能挣钱养活我娘,哪里都可以。”
睐娘笑着道:“李老板,这绣品我可以十两卖给你,以后我的绣品也是这个价。”李老板狂喜,还有这等好事?卖到京城,这可是二十倍的利润啊。
“不过我有个条件,我想让水生哥到你九江府成衣铺子做个副管事,我的绣品只交给他。”睐娘认真地看着李老板道。
水生惊讶地看向睐娘,想要阻止,却被睐娘拦住。
“水生大字不识一个,如何能做管事?”李老板道,心想,弄去做个伙计,他还是可以答应的。
“其实,水生的工钱都是我绣品里出了。李老板并不吃亏。至于认字,我以后会教他,他慢慢学起来就是了。”睐娘轻描淡写地道,“若李老板执意不肯,我就只好去九江府看看其他家绣坊或成衣铺子。我们的买卖就作罢。”
李老板也知道自己已经占了大便宜,只是商人的本能就是要将利润最大化。听完,他也就只好点点头。他怕睐娘变卦,马上拿出文房四宝,签署文书,约定睐娘在九江府做的绣活只许卖他一家,一个月至少要交出三幅绣品否则价钱减半。
真是奸商!睐娘三人心头都道,但都到这份上了,也就不好反悔。
李老板笑眯眯地拿着文书,看睐娘就像看一棵摇钱树。
“这间屋子就给南宫姑娘刺绣吧。我去住隔壁间。刺绣应用之物,我都会提供。姑娘只要好好绣,李某必然不会亏待了姑娘。”李老板笑眯眯地道。
睐娘无语捂住脸,哭笑不得,她这好似将自己卖了,还卖了个低价!
李老板背着手出去了。
“小姐,你何必为了我,我,我”水生结结巴巴地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觉。他要去做管事了,以后不用再受邱老二的欺负,工钱肯定也会比以前多,小姐还要教他识字,但,这一切都是靠损害小姐得来的。
他不想答应,他泪流满面,“扑通”跪下。睐娘忙上前,青萍抢在前面搀扶起水生,如何能让小姐与外男触碰。
“水生哥,你救了我的命。爷爷若不是因为我,流浪在外,可能也不会死。我为你做的,只是让我自己良心稍安。”睐娘叹息。
“小姐,我,我,我不想你为了我丢了那么多钱。”水生摇摇头,“爷爷的死与你无关,都怪我太无能。”
青萍也觉得看李老板的神色,小姐的刺绣说不定能值一百两,这么便宜卖了真是不划算。
睐娘说出一番话来,青萍都佩服自家小姐胸有韬略,走一步看三步,是下棋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