睐娘和荷花如蒙大赦,相拥而泣。多尼看了连连冷笑。想入豫亲王府上做奴才的汉人都挤破了头。那些跪下投诚的汉人官员哪个不想巴结上豫亲王府,要将自己家小娘子送入王府。
睐娘向济度行一大礼,若不是他出现,她和荷花已被裹挟为鞑子的奴才。
多尼两眼看天,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上写满不愤,哼了一声,是爷放了你,你倒向他行礼。
济度在多尼到集市时,便看见了他。等他闹得人人怨愤,百姓哭哭啼啼,才出来阻拦。济度见多尼脸色不好,也不好意思太过热情,微微颔首致意。
他不像多尼,对汉人的不屑全放在脸上,他对众乡民和蔼一笑:“众位乡亲,朝廷已颁下安民告示,大家只要遵我大清律令,必能安居乐业,安享太平盛世。”
他长多尼三四岁,血气方刚,偶尔也处世圆滑。他虽然和多尼一样不喜汉人,在战场上杀汉人如切菜,甚至俘虏他也不放过。但不知怎地,他今天就想学学父王的做派,不论心里怎么想,表面上以皇命是从,说什么,满汉一家等安定民心的话。
他一副温和有礼的翩翩贵公子模样,在场的小娘子们眼里泛出光来。哪里知道他就是杀人如麻的侵略者,不久前趁着局势混乱,为夺取珍贵字画,南宫家灭门惨案就是他的手笔。
睐娘从地上将竹筐和绣品收拾好,便准备去医馆看爹爹。
“慢着。”济度看着她筐里的绣品,道。
睐娘不知他要做什么,和荷花紧张地靠在一起,难不成那鞑子说放了她们,又要反悔?
济度从怀里拿出一个绣着墨竹图的荷包问:“这是你绣的?”
睐娘瞄了一眼,可不是她上次卖给老嬷嬷的荷包。荷花眼尖早认出了,但人家问的是睐娘,她便看向睐娘。
“不是。”睐娘怕再生事端,她可不想卖身为奴去做什么绣娘。
他眼珠一转,正要说话。多尼骑在马上不耐烦地道:“磨磨叽叽,走还是不走?”
济度笑着骂道:“猴急什么,小仙女说不定还没出门呢。”
睐娘忙收拾摊子,急急跟去医馆,看爹爹的伤势如何了。
多尼和济度扭头看向睐娘背影各怀心事。百姓们见几个满人奴才将受伤的人送去医馆,也有人说,满人里也有好人。
睐娘听他们在马背上说叉鱼什么的,突然想起那日被鞑子追赶,鱼叉都差点扔了,背后一阵冷汗,忙快跑起来,追上南宫斐他们。
以后不可以真面目示人,在外面,被那叫多尼的人抓住,还不知以后要受什么折磨。
从医馆出来,睐娘手里多了几包中药。
“睐娘饿了吧。咱们去吃点东西。”南宫斐心疼地看着女儿。
“爹爹,咱们有钱吗?”睐娘问。
想到钱,两个人垂头丧气,一脸懊丧。睐娘用力叹口气,小嘴和鼻子皱成了个包子。
“这些年不太平,老百姓能吃饱就不错了。绣品也卖不出个好价钱。”
“爹爹我们还是赶紧去卖吧,听说集市到中午就没什么人了。”睐娘看看天,日上三竿,顾不得肚子饿,拉着爹往集市走。
“你慢点。”南宫斐咳嗽了几声。
睐娘慢了下来,不好意思地说:“爹爹,你的伤怎么样?刚才我······”
南宫斐摇摇手,道:“无妨。慢些走就行。”
集市上卖绣品的还有几家,一条帕子都是卖三四文钱。他们把绣品摊出来,立刻吸引了几个婆子过来。
“哟,这绣得真不错,活灵活现。”一个婆子用手细细地摸索那上面的牡丹花。
“多少钱?”
“五十文。”
“切,你去抢吧。”
连续几个人都是一样态度。绣品根本卖不掉。甚至有人说,你们是不是想钱想疯了,旁边的人一块帕子五文,你们卖五十。我看你这小娘长得不错,我认识一个大户人家在买丫头,要不要你们去试试。
气得南宫斐差点和人打起来。睐娘想,是不是还是到有钱人家附近转悠转悠,说不定能卖出去。
“爹爹,你的脸怎么成了猪肝色?是不是更严重了,让我来搭一下脉。”睐娘着急地说。
爹爹只是羞的!一个翰林大学士,被几个丫鬟婆子围着卖几十文的东西,真是有辱斯文!一张老脸如何不成猪肝色?南宫斐肚子里说,却没好意思说出来。
睐娘有几分难过,自己何尝不羞,以前赏赐丫鬟都不止50文,如今却和乞丐似的和人讨价还价。
集市人越来少,见一个体面的婆子走过去,不想了,父女俩咬咬牙,赶紧追上去,问:“这位嬷嬷,可要买荷包,我们这绣品比你们府里的好。公子小姐肯定喜欢。”
这嬷嬷冷笑一声,看也不看,道:“你们这乡下人吹牛也不怕吹破天。”
“嬷嬷,请看一下再下定论。”南宫斐情急之下,竟然拦着她抱拳施礼。
嬷嬷吓一跳。
只好随便看了看南宫斐手上的荷包。图案活泼秀丽、绣工细致、色彩清雅,特别是那墨兰荷包,最适合公子显示俊雅不凡的气质。
嬷嬷的眼睛亮了,指着那个墨竹荷包问:“多少钱?”
“五十文。”南宫斐瘪着嗓子道。
“二两银子。”睐娘道。
“你们谁做主?”嬷嬷有点好笑。
“听她的。”南宫斐对女儿的话很少说不字。
“嬷嬷,这墨兰图最适合文武双全的公子,既文雅又有气势。”睐娘的声音清脆好听,一个个字如珠玉落入盘中。水亮乌黑的眸子,让人看着就喜欢。
二两银子是贵了些,不过王府上什么东西不贵。嬷嬷豫亲王府上的包衣,这次跟多尼 身边伺候。多尼 喜欢汉人的苏绣,上次还抢了人家济度的墨竹荷包。看得出来,这绣品确实是上品,这墨兰世子爷肯定喜欢。
思忖片刻,嬷嬷便道:“这个荷包我买了,如果你以后有好的绣品可以到姑苏城将军府来找我。我今天只是到舜水镇来办事。”
睐娘大喜,姑苏城暂时是不敢回去,但是二两银子可以买米了。终于可以不用吃野菜了。
捧着二两银子,两个人有点激动啊。
南宫斐似乎喜欢过了头,还巴巴跑过去问:“是哪个将军?”
那嬷嬷得意地说:“多铎将军。”那神色好像她就是高高在上的豫亲王在对地上两只蝼蚁说话。
南宫斐顿时满脸怒容,那个屠了扬州的恶魔多铎!江南人哪个不闻“多铎”二字色变。他抢过二两银子扔给嬷嬷,怒道:“我们不卖了。我们就是饿死也不卖给将军府。”
那二两银子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出老远。睐娘赶紧上前道:“对不住,我爹爹脑子不好,嬷嬷你快走吧。”
说完,捡起银子,睐娘扯着爹往回走。
那婆子本来很生气,道:“我们将军天天在抓反清复明的反贼,不是看小姑娘可怜,老婆子也不客气,随便给你个罪名,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她后来想想小姑娘说他爹爹脑子有病,再说她来舜水镇来办事,办完赶紧回去交差,和个乡下人较真浪费时间不划算。
她骂骂咧咧地走了。荷包却揣得很紧,这么精致的荷包绝对不可能还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