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乐陡然拔高,金钟玉磬齐鸣。凌霄殿外,九天玄女降临凡尘般的绝代风华,刹那夺尽了殿内所有光华。上官青玉身着一袭流霞般的华美红裙,赤足踏着灵光凝聚的莲步,缓缓出现在殿门之外。她的美,已非言语能穷尽,琼鼻瑶唇,眉目如画,冰肌胜雪,那份清冷又浓烈的艳光,令漫天霞彩都黯然失色。尤其是那双美眸,本该倾尽世间柔情,融化万载玄冰,此刻却空洞得令人心悸。她就这样一步步走来,仪态无可挑剔,却如同一尊失了魂的玉偶,美得惊心动魄,也冷得刺骨锥心。纵是席间早已斩断七情六欲的圣人、心思深沉的准圣,此刻心神也为之一夺,呼吸微滞,暗自惊叹此女风华冠绝当世。
随着她的步入,殿中早已等候的圣子圣女们,如同受无形指引,迅速、无声地列成两行相对的仪仗,庄严肃穆,为这位即将成为第十圣子夫人的圣女献上无声的祝福。站在列队最中间的新郎,第十圣子宋天逸,此刻激动得面色潮红,眼中迸射出无比炽热的光芒,胸膛剧烈起伏。他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将这个朝思暮想的绝色佳人拥入怀中,宣誓主权。然而,他只能强压下汹涌的情绪,目光贪婪地追逐着那道倩影。
殿下的宾客们终于从惊艳中回神,压抑的低语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天!神女宫底蕴果然非凡!第十神女竟有此等姿容,堪称惊鸿绝代!”
“何止容貌!这份清冷神韵,更是世间罕见,不愧是圣女。”
“与宋圣子当真是仙璧天合,玉质天成!好一对天造地设的神仙眷侣!”
“此等联姻,实乃仙神两界之福,万年佳话啊!”
这些赞誉之词,如同尖针刺穿着白枫的心脏。他站在人群中,双拳紧握,指节已然泛白,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毫无生气的身影上。他正欲不顾一切上前,却猛地顿住——青玉那双空洞的眼眸,如同蒙尘的星辰,从始至终未在他的方向停留一瞬。巨大的痛苦和怜惜瞬间吞噬了他:玉儿此刻的心,怕是早已沉入了无边的黑暗深渊,外界的一切喧嚣悲喜,对她而言皆是虚无,她只看到了绝望的死寂。
上官青玉机械地向前挪动着,离那两列神圣的仪仗越来越近。就在这凝固般的时刻——
最高主位上,早已泪眼婆娑的萧林儿,再也无法抑制心中汹涌的母性呼唤,带着破碎的哭腔撕心裂肺地喊出:
“玉儿!我的女儿!是娘亲啊!”
几乎是同时,一侧的上官青天霍然起身,眼中赤红一片,声音因激动而撕裂沙哑:
“姐!阿姐!我是青天!你看看我们啊!”
这两声饱含着骨肉至亲血脉相连的呐喊,如同两道撕裂阴霾的九霄神雷,狠狠劈入上官青玉那几乎沉寂的灵魂深渊!
她那空洞的美眸猛地一颤,瞳孔瞬间聚焦!如同在无边黑暗中骤然看到灯塔,巨大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积压已久的无边委屈和思念,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母……”一个颤抖的音节哽在喉间,晶莹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毫无征兆地汹涌滚落她白玉无瑕的脸颊。那麻木的身躯里,瞬间注入了鲜活的生命力——是痛苦,亦是解脱。
萧林儿不顾仪态,身化流光,与上官青天一起,眨眼间便扑到了上官青玉面前!在万众惊呼声中,这三位骨肉至亲在凌霄宝殿中央,紧紧地、死死地相拥在一起!母亲紧紧搂着失而复得的女儿,泣不成声;弟弟死死环抱着姐姐的手臂,仿佛害怕再次失去;上官青玉则将脸深深埋入母亲的颈窝,瘦弱的肩膀剧烈地耸动,所有压抑的委屈、恐惧、思念,化作无声的痛哭奔流而出。
这猝不及防、极其不合礼制却又震撼人心的家庭团聚场景,让满殿宾客目瞪口呆,惊呼不断:
“天呐!这……这是怎么回事?新娘子怎么……”
“那位哭喊的……好像是圣女生母?”
“那个青年……上三界特使上官青天大人?他叫第十神女‘姐姐’?!”
“这……这戏码怎么唱的?联姻喜宴变母女相认?”
“嘶……这下有好戏看了!紫薇圣君的脸……”
“神女宫宫主怎么也没个动作?如此失仪……”
高台之上,紫薇圣君面容无波无澜,眼底却深沉如渊。宋家家主宋清锋脸上那刚刚因儿子大婚而扬起的和煦笑容彻底冻结,变得僵硬无比。云曦仙子也端坐不动,只是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此时强行分开这相认的三人,不仅徒增非议,更显仙家无情。毕竟,表面看去,母子重逢、姐弟相聚,在这喜宴上,似乎也能成为一段“意外”的佳话?
就在这时,一道清朗而带着恰到好处感动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混乱与沉寂。
慕家老祖慕云舟缓缓站起身,对着高台方向深施一礼,声音饱含“真情实感”,清晰传遍大殿:
“诸位大人!诸位仙友!今日盛况,当真是感天动地!圣女殿下能与慈母至弟得以团聚,此乃冥冥天道垂怜,赐下无上福缘!老夫见此人间至情,亦感念至深,眼眶发热!能略尽绵薄之力,为寻回夫人尽一份心,看到这骨肉团圆、喜泪交织的动人一幕,老夫心中激荡,深感纵然千辛万苦,一切皆值矣!” 他声音洪亮,表情真挚,生怕别人不知晓谁是促成此事的“功臣”。
话音未落——
仙庭巨头金龙圣君,与满面感激之色的宋家家主宋清锋,竟几乎不分先后地开口,声如洪钟,响彻大殿:
“仙庭承情!” 金龙圣君
“宋家铭记!” 宋清锋
两人的声音中都透着一丝如释重负和强行压下震怒后的感激,试图将舆论引导向正面。神女宫宫主云曦仙子也立刻接口,雍容之声带着赞赏:
“慕家老祖心忧圣女,寻人功不可没,其心昭昭,其情可悯,实乃大善!今日之言,神女宫亦当铭记于心。他日慕家若需援手,神女宫必倾力以护之!” 这番许诺,分量极重,意图稳住慕云舟,也安抚躁动的宾客,将“寻人”变成功德美事。
三位巨头同时给予如此郑重承诺,再次引起一片哗然:
“嘶!三位大能同时许诺!慕家这是撞了鸿运不成?”
“天大的恩情啊!仙庭、宋家、神女宫!慕家日后稳了!”
“这慕老头……手段真是了得!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
然而,坐在下殿席位中的秦家老祖秦长卿和韩家老祖韩宗昌,脸色却是难看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秦长卿以神识传音,气急败坏地对韩宗昌低吼道:“这个老狐狸,混账透顶!平日里精明得狐狸一样,今日怎地昏了头!这种时候跳出来邀功?这浑水也是他能趟的?我们躲之唯恐不及啊!”
韩宗昌同样神色阴鸷,传音回道:“想死之人阎王都拦不住!那一家子牵扯之深,因果之大,沾上点皮毛都是形神俱灭的下场!慕老狗以为讨好了宋家和神女宫就能保住自己?天真!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宋家和金龙圣君那两位的脸,已经黑如锅底了!”
就在这时,被打断仪式的宋天逸强行挤出满脸温柔和关切的笑意,上前几步,对着紧紧相拥的一家人深深一揖,声音努力维持着风度:
“今日得见母亲大人与青天弟,天逸亦感欣慰万分!既然都是一家人了,小婿在此拜见母亲大人,拜见内弟!还请……”
他话未说完,萧林儿只是背对着他,紧紧抱着女儿,仿佛没听见一般。上官青天感受到怀中姐姐身躯因“小婿”、“内弟”等称谓而再次传来的僵直和更深沉的悲哀,一股为姐姐受辱而感到的无名怒火“腾”地直冲顶门!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继承自上三界的高傲眼眸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冰冷的怒火,如同九天神王俯视蝼蚁:
“滚开!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这里称兄道婿?”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天然的、源于血脉位格的极致压迫感,冰冷刺骨,“我阿姐的夫君,只有白枫一人!尔等凡俗宵小,安敢在此妄言!”
轰——!
这一句话如同九天玄冰砸入了沸腾的熔岩,整个凌霄宝殿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所有喧哗议论戛然而止!时间仿佛凝固!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凝固在脸上——震惊、错愕、不可置信……连仙乐都诡异地停止了!宋天逸僵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寸寸碎裂,只剩下难堪的惨白和熊熊燃烧的屈辱,嘴唇嚅动着,竟被那股来自上界的威压和言语中的蔑视,憋得一个反驳的字都挤不出来。
下殿角落,白枫的心被“白枫”二字狠狠击中!他眼眶一热,胸中涌动着复杂的暖流和酸涩:“好小子!青天……没白疼你!这话……听着真他娘的痛快!”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容忍这份放肆。战神刑战天那洪钟般的声浪响起,带着威严和规劝的意味:
“道门神子!此言未免太过!逝者已矣,前尘当断!况白枫不过下界凡人,早已化尘入土。宋家世子人中龙凤,仙庭栋梁,你这般言语中伤于他,实乃无礼之极,非待人之道!” 他虽劝和,但语气中对白枫的评价也带着居高临下。
刑破天话音刚落,一个矫揉造作、带着刻薄意味的女声在神女宫圣女方向响起。青柳仙子不知是得了谁的授意,还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竟壮着胆子喊道:
“青天特使!玉儿妹妹!你们姐弟俩要清醒啊!” 她刻意提高了音调,试图吸引注意力,“看看天逸圣子对你们是多好的一个人啊!身份尊贵,前程无量!再看看那个……凡间蝼蚁白枫?一个不入流的凡夫俗子!骨头怕是早都化成灰了!这等尘土瓦砾,如何配与天上的皓月相比?你们姐弟情深可以理解,但可莫要一时糊涂,毁了这桩天大的良缘,也扫了所有长辈和宾客的兴致啊!快别哭了,吉时不能误啊,还是赶紧……” 她的话语,明为劝解,实为逼迫,字字句句都在踩低白枫,捧高宋天逸。
高台之上,宋家家主宋清锋的袍袖无风自动,脸上那强撑的笑容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铁青,眼中杀意如电光一闪而过。他身为一方巨擘的脸面,今日算是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了!若非那上官青天身份特殊……他身边的金龙圣君,尽管身形稳如山岳,但那垂在膝头、笼在袖中的手,指节已捏得咯咯作响,周遭的空间都隐隐泛起细微涟漪,显是其心绪剧烈动荡。圣人之怒,已引动天地规则微澜!
面对各方压力和劝解(逼迫),一直沉默的上官青玉的师尊,神女宫二长老紫云仙子终于开口。她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深邃力量,目光复杂地看着抱在一起的徒儿:
“玉儿……为师知你心中委屈。为师亦曾多次苦口婆心……世间事,非尽如人意。天长日久,你终会明白此中真意。”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诱惑与叹息,“你与宋家圣子结缡,乃是天作良缘,更是关乎仙庭、神女宫乃至你母亲弟弟未来福祉的无量大事。你母萧仙子,日后便可长留仙庭,受无上尊荣,得万世仙福,有仙庭倾力相护,有用之不尽的天地奇珍助其修炼增寿。如此,你们母女、姐弟,方能真正团聚,共享大道,得享这千秋万载之安宁与福禄……玉儿,抬起头,莫再哭泣了,为母之心,为师之心,皆是为你谋长久之道啊……”